潼關門洞涌過連綿不絕的流民,李儒掀開馬車簾,看著衣衫襤褸的人群扶老攜幼魚貫而入。守將高明撲通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先生恕罪,方才多有冒犯!"李儒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掃過城頭林立的旌旗:"謹慎些是好的。潼關兵力單薄,你能守好門戶,也算沒白費多年征戰。"
話音未落,他忽然指向身旁緊握刀柄的杜雄:"這漢子虎背熊腰,倒有幾分武勇。"蒼老的手指在空中劃出弧線,"留一萬人馬在此,讓他協助高明駐守潼關。"杜雄下意識望向張燕,卻見自家將軍猛地踹來一腳:"還不速速領命!"踉蹌間,他單膝跪地抱拳:"末將領命!"
待最后一批流民的身影消失在關內,李儒撣了撣袖口的積雪,漫不經心道:"走吧,張將軍。長安還遠著呢。"車輪碾過殘雪的聲響中,張燕望著杜雄留在城樓上的背影,鐵甲下的手掌攥出冷汗——李儒輕飄飄一句話,便又拆走了他麾下的精銳。寒風卷著細雪撲來,他忽然明白,這一路前往長安的所謂"歸降",不過是步步拆解的棋局。
潼關距長安,快馬疾馳一日可達。然而黑山部眾多為老弱病殘,蹣跚的腳步在雪地上拖出凌亂的痕跡。李儒并未催促,反而向潼關守將調撥糧草,望著流民們骨瘦如柴的面容,又特意多分出幾車粟米,沉聲道:“且再扎營一日,莫要累垮了婦孺。”
張燕望著堆成小山的糧車,鐵甲下的雙手微微發顫。寒風卷著雪粒撲在面甲上,他卻覺心頭泛起暖意——這老謀士雖狡黠如狐,卻實實在在將三十萬性命放在了心上。當夜,營地中升起裊裊炊煙,孩子們捧著溫熱的粥碗露出笑臉,久違的歡笑聲混著柴火噼啪聲,在營帳間回蕩。
張燕立于李儒帳中,望著的昏黃燭光,忽然意識到:西涼遞來的不只是糧草,更是一副無形的枷鎖。但當他轉頭看見流民們裹著破棉被安然入睡的身影,喉間泛起苦澀——或許在這亂世,甘愿被“束縛”的代價,就是換取這片刻的安寧。
營帳內火塘噼啪作響,李儒將枯枝丟入烈焰,躍動的火苗映得他皺紋里的陰影忽明忽暗。"張將軍似是有心事。"他頭也不抬,指尖繞著未燃盡的柴火打轉。
張燕猛地驚醒,鐵甲下的手掌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斷刃:"不瞞先生,燕自牛角公戰死,率殘部輾轉黑山。這些年,睜眼是追兵,閉眼是餓殍。"他喉頭滾動,望著帳外流民營帳的點點星火,"袁紹要我的兵,公孫瓚圖我的地,卻沒一人肯多看這三十萬老弱一眼。"
火舌突然竄起,照亮李儒微微上揚的嘴角。張燕頓了頓,聲音發顫:"今日先生不僅接納我等,還未入長安便調撥糧草......"他忽地單膝跪地,鐵甲撞地聲驚飛檐下夜梟,"燕半生漂泊,今日才知,原來這亂世里,真有人把草芥般的性命,當作人看。"
李儒枯瘦的手搭上張燕鐵甲,借力將人扶起,貂裘袖口掃過對方沾著雪粒的肩甲:"張將軍這是折煞老夫!自你決心歸順涼王,咱們便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轉身攪動火塘,火星濺在帳幕上綻開焦痕,"當年董公舉義旗,我等提槍上馬為的什么?不就是讓百姓能睡個囫圇覺,吃口熱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