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乾都城,倒像是被架在文火上煎熬了百年,終于有人掀了鍋蓋,讓積郁的蒸汽散了個干凈。
“衛帥!”
“在碼頭發現這個,里頭藏著……”
后方冉閔策馬而來,雙刃矛上挑著個黃巾軍遺落的頭盔。
“藏著半塊虎符,與您腰間那塊……”
他忽然壓低聲音,指了指衛青腰間的半塊青銅虎符。
衛青按住腰間虎符,觸手溫潤的青銅紋路讓他心頭劇震。
他忽然明白孟章為何要燒毀官邸——那些藏在密室的地契、藏在夾墻的賬冊、藏在祖墳下的金磚,此刻都成了飛灰,而活著的證人,正被羽林軍“請”進驛館喝茶。
“傳令三軍。”
“即日起,乾都九門由羽林軍接管。凡有鬧事者……”
衛青翻身上馬,晨光為他身旁的羽林騎鍍上金邊。
“便請他們去太尉府廢墟上,給他們講講什么是成王敗寇!”
他撫過腰間虎符,忽然輕笑,馬鞭揚起的剎那,衛青最后望了眼皇宮飛檐。
晨霧未散,乾都城頭的旌旗早已褪成焦黑殘片,此時乾都外,蘇夜勒住胯下的一匹潞州玄螭馬,望著這座浸透四百年風華的皇都,鼻尖縈繞著煙塵與焦糊味交織的怪誕氣息。
他身后數萬橫州軍鐵甲凝霜,剩余的其余的十余萬顧長卿留下來的乾軍默然無語,數萬赤甲軍朱纓如血,被黃巾軍打殘的銀甲騎兵武雄左右二衛正默默整飭著殘破的鎧甲,重巖衛的重盾上還嵌著半截斷箭——這支雜糅了顧長卿遺部與橫州精銳的大軍,此刻倒像條斑斕的毒龍,盤踞在乾都斑駁的城墻前。
“主公,衛帥已在乾天門恭候。”
玄武驅馬靠近,玄鐵重鎧隨著動作發出悶雷般的響動,手中玄武锏上的紋路還沾著此前與李存孝血拼時濺上的泥漿,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光澤。
蘇夜輕輕頷首,純鈞劍穗上的明珠隨著動作輕晃,折射出細碎冷光。
他忽地輕笑出聲,驚得胯下玄螭馬打了個響鼻——這匹寶馬是孟章上月暗中送到橫州的西域良駒,通體漆黑如墨,唯有四蹄凝雪,此刻踏在滿地碎瓦間,倒像是踩著片片殘云。
“陵光,可聞到焦土里的血腥氣了”
他偏頭喚道,身側那抹紅衣身后的緋紅披風掃過馬鞍上掛著的朱雀焚天弓,
“皇宮御賜的龍涎香混著太仆寺卿的竹葉青。”
紅衣女將驅馬并轡而行,火紅戰袍與蘇夜的玄色大氅交纏如血色藤蔓。
“孟章倒是體貼,連窖藏百年的佳釀都給您留著。”
她指尖拂過腰間緋玉簫,簫管上暗紋流轉,竟是用前朝大內的暖玉雕就。
蘇夜聞言笑意愈深,目光掃過城門洞中垂落的半幅旌旗,那旗面本該繡著大乾皇家徽章,此刻卻只剩半截焦黑的布條在風中飄搖。
“孟章連宮門前的石獅子都砸得講究——東邊那只缺了左耳,西邊那只裂了右目,可不正應了盲龍失聰的讖語”
他忽然揚鞭虛指,對著身邊的玄武與朱雀輕笑一聲。
眼看如今身為大乾皇朝數百年皇都的乾都即將落入自己的手中,一直壓抑了數年,辛辛苦苦偽裝成大乾忠臣的蘇夜終于稍微露出了一抹屬于自己的野心!
“主公說的是!孟帥那廝最是促狹,燒了國子監的藏書樓也就罷了,偏生把《易經》閣留在最后,火勢都燒到房梁了,還命人將《乾卦》竹簡搶出來擺在廢墟前。”
玄鐵重甲下傳來悶雷般的笑聲,玄武锏往地上重重一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