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是嚷著要梳妝赴宴?”
蕭湛擱了碗盞,指尖拂過她微鼓的胃脘:“這般貪嘴,倒像咱們在漠北撿的那只雪貂。”
“當心腳下。”蕭湛指尖輕觸她額角,掌心托住姜雪手肘將人扶穩。
暮色浸染天際,流云似熔金傾瀉,給倚欄的蒼白面容鍍上暖色。
姜雪忽而闔目仰首,任霞光在睫羽間流淌,蕭湛喉結微動,溫熱氣息拂過她耳際:“小雪此刻所思為何?”
“想將此刻裁作千片。”
她猝然睜眼,眸中星河倒轉:“一片給初遇那日的宮墻柳,一片給西征途中的篝火堆,余下的……”
尾音消融在突然收緊的懷抱里,蕭湛下頜抵著她發頂,聽見胸腔震顫出低笑:“夠貪心。”
與此同時,云韻正拽著云振廣袖穿過朱紅宮門。她頸間銀鈴隨著張望動作脆響:“長樂長公主當真不赴宴?”
云振垂眸拂開她的手,端起茶盞輕抿:“晨間策馬三十里出城,此刻該在佛堂誦經。”
青瓷杯底磕出清響:“與其刺探他人,不如想想如何應對太子問詢。”
“四哥總把人心想得這般險惡!”
云韻指尖纏繞著瓔珞流蘇,忽而傾身壓低嗓音:“你可知那位長公主今日贈我何物?是半塊刻著西戎圖騰的……”
“云韻!”
云振截斷話頭,玄色織金袖擺掃過案幾玉磬,泠然余音里他眉目凝霜:“東相王庭教你的第一課,便是莫沾乾國風云。”
云韻揚起下巴將茶盞重重放下,青瓷碰撞聲驚得廊下畫眉撲棱翅膀。
“四哥既能在皇城安身,云韻自然也能留下。”
她特意加重最后幾個字,指尖輕輕劃過案幾上那道舊裂痕:“太子殿下允諾的話音,此刻還懸在宣政殿金漆梁柱間呢。”
云振執筆的手忽然頓住,狼毫在奏折上洇出墨團。
他緩緩抬眼時,燭火恰好掠過眉骨,在眼窩處投下深潭般的陰影。
云韻不自覺后退半步,袖中絹帕被絞成麻花——昔年東相王宮里那個會幫她藏起打碎琉璃盞的少年,此刻眼中竟淬著北境寒鐵般的冷光。
“隨你。”筆桿咔嗒落在硯臺邊,濺起幾點朱砂像凝固的血珠。
云振解開腰間鎏金蹀躞帶,玉扣相擊聲清脆得刺耳:“只是要記得,皇城每塊磚石都長著獠牙。”
他忽然勾起唇角,笑意卻未達眼底:“畢竟你我皆知,兄妹這層戲服……”
未盡之言被烈酒截斷。琥珀色酒液順著喉結滾動,喉間灼燒感卻無法沖淡胸中酸澀。
十年蟄伏算什么?最難熬的是如今站在通天梯前,還要裝作不在意地數著臺階。
云韻盯著案幾上晃動的燭淚,突然發現那些蜿蜒痕跡竟像極了她偷偷描摹過的四哥字跡。
當第十杯酒見底時,她伸手去扶踉蹌的身影,卻被玄色織金袖擺掃過手背,火辣辣的疼。
馬車碾過宵禁時分的石板路,轆轆聲碾碎寂靜。
云振倚著鎏金車壁,眼尾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當月光透過茜紗窗漏在他眉間時,云韻突然聽見沙啞的低語:“你不是她。”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