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主事被捆成粽子、連同那幾封要命的密信一起快馬加鞭送往邊軍大營的第三天,楚驍親自來了。
他沒帶多少親兵,臉色比平時更加冷硬,直接進了季如歌的屋子,門一關,談了足足一個時辰。
出來時,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郡守那邊,我會壓下去。”楚驍最后留下這句話,翻身上馬,又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季如歌,眼神復雜,“但你這次,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朝廷……很快會知道。你好自為之。”
季如歌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楚驍一走,她立刻叫來了所有核心管事。
“郡守府暫時不會明著來了,但暗地里的手腳不會停。”季如歌開門見山,“朝廷的眼睛,也快盯過來了。北境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蒙頭過日子。”
“從現在起,幾條新規矩。”季如歌語速很快,“第一,所有工坊產出、田畝收成、人口變動,建立詳細賬冊,一式三份。一份留存,一份報邊軍備案,一份……準備著,隨時給可能來的‘欽差’看。”
“第二,火銃坊產量減三成,成品全部打上邊軍標記,直接送入邊軍庫房。對外只說替邊軍維修保養軍械。所有試射、訓練,全部移到后山深處,嚴禁外人觀看。”
“第三,流民接收暫停。現有流民,加快落籍分田的速度。各村里正負責清查,來歷不明、有前科、或是可能被收買煽動者,一律集中看管,必要時……清理出去。”
“第四,”她頓了頓,“各村組建鄉勇團練,由民兵隊統一操練,但名義上是‘農閑自衛,防匪防盜’。兵器就用淘汰下來的舊刀槍和獵弓。規模控制住,不許超過百人。”
命令一條比一條驚人。這幾乎是在為可能到來的審查和沖突做準備了。
“村長……這……這是不是太……”有管事聲音發顫。
“按我說的做。”季如歌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不想死,就得提前準備。”
然后話音一轉:“統統轉地下,至少明面上讓人看不出破綻來。”
此話一出,其他人的表情一滯,隨后心頭一送。
嗨,差點以為季村長妥協了呢。原來,是明轉暗啊,這樣也好。
整個北境像一架突然被上了發條的機器,開始高速而隱秘地運轉起來。
賬目被重新梳理,做得更加“干凈”合規。火銃坊的部分工匠被暫時調去打造農具。流民落戶的速度加快,但同時,幾張暗中的網也撒了下去,幾個被發現與外界有可疑接觸、或是有鼓動鬧事前科的人,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氣氛無形中變得緊張。
一個月后,朝廷的人果然來了。
規模不大,但來頭不小。一位是戶部的清吏司郎中,姓王,一位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姓李。兩人都是四品官,代表著朝廷的錢袋子和眼睛。沒有大隊儀仗,只帶了十幾個護衛和文吏,輕車簡從,直接到了萬福村。
態度倒是比郡守府的人客氣得多。
王郎中是個笑瞇瞇的胖子,說話圓滑:“季村長治理有方,北境煥然一新,陛下聽聞,甚是欣慰啊。特派我等前來看看,若有需朝廷助力之處,但講無妨。”
李御史則瘦削嚴肅,眼神像刀子一樣,掃視著村公所里的一切:“北境擴地增口,據聞已逾數萬?田畝工坊,產出幾何?稅賦可曾足額上繳?軍民事務,可有逾越之處?還望季村長一一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