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口,她應該得意,但卻有一種死得其所的暈眩感涌上,聲帶靠喘才說得出話,仰頭看著一雙驟然深凝的瞳仁道——
“你跑不掉了……”
意識迷失之際,她感覺有道強勁的手臂摟住了她。
墜入深夜的伊敏河煥發它本身原始的冷冽風骨,草原是無窮無盡的,風聲是吹不到頭的。
周茉在來自治旗參加法援前,就有人提醒過她:在這樣一個地方,兇寇莫追,否則很容易落入他們排布的陷阱里。
好在當地人告訴她,一旦在山里迷路,就去找水源,總能順著河流找到出路。
忽然一股溫暖的甘泉順入她唇間,她接不住,有的順著唇邊淌了下去,一路鉆進她的衣領里,周茉就是被這道水流癢醒的。
再睜開眼,不算刺眼的黃燈照在她的臉頰上,意識仿佛做了一段很長的夢,她懵然地回憶在夢里發生了什么。
直至一道清脆的小孩聲將寂靜的夜劃開,他說:“樓望東,你媳婦醒了!”
拿勺子給她喂水喝的小男孩眼睛圓溜溜的,很可愛,但當他說出句話后,周茉就覺得他不可愛了。
氣息屏住了一剎,意識如支河緩緩回流,她的視線也漸漸清明,而后順著小男孩的聲音轉眸看去,一雙鷹隼似的深眸沉望著她。
周茉心中一悸,危險使人條件反射地后縮,突然手腕傳到一陣酥疼,她低頭一看,一道銀質手銬正咬住她的左手,另一端是一道頎長的大掌。
等等——
她是追烏沙,手銬鎖的也是逃逸的烏沙,可剛才這個小男孩喊的什么?
樓望東?
不是烏沙嗎?
“咦,你們倆的手都勒出紅線了。”
并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落下,小孩童言無忌,但大人還教過一句叫別多嘴多舌,周茉有些生氣,一生氣就有些犯暈,坐不起身。
面頰在高反發燙時,聽見床邊響起一道嗓音,像樺樹在深冬時被風吹過的沙響,因為巨大而顯得幽深,以至于在人心里回蕩——
“不管我阿媽跟你說了什么,但我不需要相親,你也不必追來。”
周茉腦瓜子有些嗡,相親?追?
出于職業習慣,在沒有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前,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為呈堂證供。
比如,周茉是來送傳票找一位叫“烏沙”的被告人簽收,但眼前被她拷住手的男人不叫烏沙,如果她解釋了,豈不是承認自己費盡心機,抓錯了人?
她咽了下嗓子,這時男人坐在幽光處瞥了小男孩一眼,他又拿起勺子給周茉喂水,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感覺情緒到了盡頭。
這時,她在剛才發生的事情里捋出思緒,緩緩坐起身,盡量不牽動連著彼此的手銬,問他的第一句話是:“你給牧民分物資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