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茉遇見樓望東后,第一天感受到夜里沒有風了。
都被她吃進肚子里了,從喉嚨一路鼓進心臟,那里有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四扇門都在呼呼地響,風在里面亂撞。
撞出了突突的心跳聲。
周茉試圖掙回雙手,男人并沒有抓緊,腰帶順著他的虎口滑過,像從他手里脫下似的,最后搭在她的膝蓋上,她低著頭有些慌亂地掙脫繩結,可越緊張,那繩結就像食人花,越用力纏緊了她。
這時男人短促地落了聲輕笑,她更緊張了,就因為有他看著,她才會出錯!
于是周茉背過身去,果然,這樣就能靜下心來了,讓腰帶尾巴穿過繩結口,終于將她的雙手解放,轉過身時,光影照在她的指尖上,她看了看,是真的沒有勒痕。
當一個男人注意到一個女孩受著疼時,不是嘴上說些體己的話,也不是嘲弄,而是將她打救了出來,不知道他是不是日行一善,或者只是無心之舉,但周茉確實被打動了。
她說:“你們那邊的人是不是都這樣?”
樓望東靠在樹樁上,曲起一條腿看她:“哪邊?”
周茉不想帶有地域色彩,但她又不想暴露自己只想知道關于他的事的心思,便說:“草原上的。”
“都哪樣?”
她一句話,他慢條斯理地探究她。
周茉無法在火邊看他太久,又低頭揪腰帶,說:“很會綁人。”
樓望東輕“噢”了聲,這個“噢”讓周茉聽出了一點民族語言的口音,其實樓望東的咬字很清晰,但又跟普通話地區的停頓微微不同,就像一首馬頭琴劃撥出來的聲調,因為產生于遼闊的草原河岸,所以潤澤又有頓挫。
他此刻說:“馬和羊太多,草原又太大,不綁著怎么行?”
“那你是哪個地方的鄂溫克人呢?”
她忽然問了句,又抿住唇,這句話好像對他多有興趣似的。
“額爾古納,在中俄邊境區。”
周茉又假裝忙碌地隨意擺弄自己的腰帶,學著他剛才的手法,先打了兩個圈,然后堆疊在一起,穿到右手腕上,再抬頭看他。
然后,他微微一笑:“錯了。”
周茉眼睛瞪大。
樓望東掌心朝上,朝她自然勾了兩下,周茉將腰帶遞回給他,又把樺樹皮坐墊往他身邊挪了挪。
那兩個圈在他手里顯得極小,周茉是最后一個步驟出了錯,不是對折,是平移地重合,她接過來說:“綁多大的東西都可以嗎?”
樓望東手肘搭在膝蓋上,影影綽綽的火光里,他的瞳仁微瞥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后,將右手腕朝她伸了過去。
這種繩結,越對抗越捆緊。
周茉套上他的手腕后,扯了扯繩帶,筋骨分明的手腕被柔軟的粉色腰帶纏緊。
“我看武俠小說,主角掉進山崖后都能得到武林秘籍,我也算是學到了東西,因禍得福。”
她這句玩笑沒有讓樓望東神色輕松:“你不摔下來,我也會教你。艷紅推的你,是么?”
周茉抿了下唇,其實都能猜到了,她故意停在草坡邊,四周森林茂密,但坡度平緩不至于有生命危險,加上那番對話,她就是為烏沙爭取清債的時間。
她輕嘆了聲,下巴搭在手背上,說:“她不懂法……”
后面的話戛住,周茉清咳了聲:“又困了。”
“不是我不讓你睡。”
樓望東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干柴霹靂響了下,周茉眼瞳怔怔放大,他倒是沒意識到說話的歧義,繼續道:“這里是雪山,沒有保溫袋,一旦深眠容易醒不過來。”
周茉眨著眼睛看他:“你是怕我睡著了,你也睡著了,萬一都醒不過來,那就是傳說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