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知道姜太后那幾句話并非有意,但仍是被刺到了。
他這一生沒什么坦途,皇子的身份也只給了他優渥的生活,更多的是負累。若是可以,他寧愿生在尋常百姓家,一樣可以建功立業。
衛南熏算是他至今最難攀越的山,不過沒關系,他有的是耐心和精力。
一出殿門,周福海已在外頭躬身候著了。
“王爺,衛姑娘醒了。”
裴寂抬了抬眼:“別讓她知道,本王去過。”
周福海是想來表功的,他在太后身邊伺候也有多年,算是宮內混跡最久的了,自認也算伺候了不少主子,從沒遇上攝政王這般難伺候的。
說他如傳聞那般嗜血脾氣差吧,倒也沒有,在吃穿用度上甚至可以說是好對付的。
但要說他脾氣好,也是絕沒有的,幾乎這么多日來,他從沒見他有別的表情,永遠都是面無表情板著臉的。
嚴肅又兇戾,渾身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與其說是冷漠,用傲慢或許更為合適,他是個極度傲慢,覺得與人交流是十分浪費他時間的一個人。
這樣一個人,竟是在聽到關于衛家姑娘的消息時,露出了別的表情,猶如春風化雨般。
太后這些年身子骨也沒多好,眼瞅著不知何時會仙去,他自然得給自己尋好后后路。
原本周福海是看好太子的,可皇帝病重,監國之責卻落在了親弟弟身上。
這將來的天要如何變都還是未知數,與其再尋個皇子,他寧愿押寶在攝政王身上。
得知裴寂看重衛南熏,他自然是眼巴巴地抱上這根大腿。
眼瞅著兩人都同處一室了,總該發生點什么吧。
好家伙,攝政王居然交代別讓衛姑娘知道他去過,這代表什么!
不止什么都沒發生,還要小心翼翼,把人家當祖宗供起來。
“是,奴才明白。”
“還有,知道此事的人。”
“奴才這就去處理,定讓她們管住自己的嘴巴!”
裴寂這才放心地嗯了聲,他走起步來,有種戲本子上那般龍行虎步,每一步都又開又穩。
剛要踏出慈寧宮大門,迎面就撞上了個步履匆匆的身影。
來人身著明黃長袍,面色陰沉,目不斜視。
相互打了個照面,對面的身影陡然一頓,愣了片刻,才拱手行了個大禮。
“皇叔父。”
自從詔書封裴寂為攝政王之后,裴聿衍就真的如他所說的,漸漸淡出了朝臣的視野,不再插手朝政。
就算有人尋他問政事,他也大多是閉門不見,說在看書。
實則日日都派人盯著朝前朝后的動向,文丞相與賢妃已經被放了,賢妃受了驚嚇,也是待在景仁宮半步不出,文丞相倒是沒說什么太子的壞話,只說自己上了年歲需要休養。
皇帝身邊則從太醫到宮人全都換了新的,人人的嘴都很嚴。即便裴寂猜測皇帝的事是他下的手,也沒任何證據。
既是朝上有攝政王,也不需要他這個太子了。
他倒要看看,他這個在邊關只會領兵打仗殺人的皇叔,有沒有本事監國。
裴聿衍是帶著種看笑話的心態,畢竟他不監國,朝中半數的文臣也還是心系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