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身邊站著的她,是祠堂里那個給他上藥,陪他罰跪,眼底蘊滿歉疚與心疼的姑娘。
身體,就像是有一種本能。
他想抬手去揉她的腦袋,就如同從前的很多一次一樣。
可骨頭卻如同斷了一般,使不出半點兒勁。
他只能極其艱難地扯動了嘴角。
喉嚨卻如同被砂紙磨過,每一次氣息的進出都帶著灼痛,最終只逸出幾個破碎到幾乎聽不見的、干澀如枯葉摩擦般的氣音:
“別……擔心……”
“我……沒事……”
那張臉,因失血和劇痛而褪盡了所有血色,蒼白如紙。
可偏偏就是這張臉,在這一刻,透過歲月厚重的塵埃,與記憶中那個在祠堂里對她強顏歡笑著的十七歲少年,奇異般地重合在了一起!
喬念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揉搓!
一股洶涌的酸澀猛地沖上喉頭,幾乎要沖破她死死咬緊的牙關。
她藏在寬大袖袍下的雙手驟然捏緊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壓下了那股幾乎要失控的淚意和喉間翻涌的哽咽。
“來人。”她一聲喚,屋外立刻涌進來幾名侍從。
“伺候蕭將軍起身。”
一聲令下,幾名侍從立刻上前,為蕭衡擦干了身子,換上了干凈的衣衫,抬回了床上。
蕭衡的身體,如同沉木,動彈不得。
迷迷糊糊間,只看到喬念的身影又被屏風遮掩了去。
等再次醒來時,他躺在床上。
喬念似乎剛剛給他搭過脈,冰涼的手指正從他的手腕處移開。
她看著他,低聲開口,聲音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漠,“藥浴極耗精氣,你好好休息,三日后繼續。”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生硬而冰冷。
說罷,她幾乎是立刻轉身,逃也似的離去。
蕭衡模糊的視線里,那個背影帶著幾分狼狽。
他想開口喚住她,想伸手拉住她。
可到頭來,卻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就只能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那扇木門合上,看著她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
明月高懸中天,清冷的銀輝灑滿庭院,喬念這才驚覺,眼下已是子夜時分。
凜冽的寒風如同裹著冰碴的小刀,迎面撲來,瞬間凍得人鼻尖發酸,眼眶刺痛。
她下意識地攏緊了氅衣,將自己裹得更嚴實些。
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胸中翻涌的巨浪。
然而,那冰涼的空氣順著鼻腔長驅直入,如同無數細密的冰針,狠狠扎進肺腑深處。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仿佛要將她沸騰的心緒,連同那無處安放的酸澀與無力感,從里到外,徹底凍結成了一塊堅冰。
喬念抬眸,望著那抹清月,良久,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往事終是不可追,回憶總歸最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