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肅聞言,瞳孔驟然收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在東漢時期,成都便是與洛陽、邯鄲、臨淄、和宛城齊名的天下五大都市之一。
身為成都人,又是益州別駕,張肅立刻意識到這種錢票背后的巨大意義。
朝廷這是要用小小的紙片把天下財物盡收囊中!
一旦這錢票在全國通行,各州郡的經濟命脈便如絲線般被洛陽緊緊攥住,商賈交易、賦稅征收都將繞不開“中國錢行”這個樞紐,各地豪強再難像從前那樣從容截留賦稅、中飽私囊。
皆是,益州即便偏安一隅,商隊往來、貨物進出也得依賴錢票周轉,劉焉苦心經營的半獨立局面,怕是要在這紙片翻飛間悄然瓦解。
“這一張小小的錢票竟有如此大用用來交易若是被人仿造或者他人不認那又怎么辦”
張肅震驚沉默中,他身邊的管家先發話了,他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一車車的財物,搖頭晃腦:
“依我看,這還是總歸不如真金白銀來的實在。”
那公子聽聞管家之言,哈哈一笑,指著錢票上細密如蛛網的暗紋與獨特的水印,說道:
“你們這外地來的就是不開眼界,你道這錢票是誰人都能印得的么”
“光這紙張和印刷之法,就是大將軍這兩年使無數能工巧匠鉆研改進得來,其制作工藝繁雜,上面的紋暗記更是只有京師錢行的工匠知曉,旁人根本無從仿制。”
“實不相瞞,前些日子我家商隊去冀州販馬,就是帶了幾張這小小的紙片,到了那邊,人家錢行驗過票上暗紋與編號,當即就給我兌出真金白銀,方便得很!”
管家聽得嘖嘖稱奇,張肅卻只覺后背發涼。
益州雖富,卻靠蜀道天險與外界保持微妙平衡,如若來日錢票若如潮水般涌入,不僅商路控制權旁落,更可怕的是——百姓手中的銅錢、金銀一旦換成錢票,就等于把財富托付給朝廷。
若哪日朝廷一紙政令,錢票貶值或是限制兌換,益州百姓半生積蓄頃刻間便化為烏有,而劉焉縱有雄兵,沒了錢糧支持,又拿什么與洛陽抗衡
“這錢行……可說何時要在我益州推行”張肅強壓心緒,聲音卻不自覺發顫。
向導撓撓頭:“具體時辰倒不清楚,但大將軍既說要全國鋪開,那自不會太久,如今兩京司隸,并州和幽冀等地都已在州治開設,聽說正在加緊培訓人員往淮南設點,荊州那邊也正在同步籌備,益州緊鄰荊州說不定……”
向導話音未落,張肅已聽不進半句,滿腦子都是益州的未來。
他看得出來,大將軍蘇曜正是以他平定各地的順序依次推廣錢行和錢票。
正所謂大軍在前面開道,錢行在后面收割。
在荊州和江東都已歸順他的當下,益州現在就是接下來的目標。
本來,他還打算勸劉焉效仿劉表,先上表效忠,與蘇曜虛與委蛇,以圖來日。
但若是如此,毫無疑問的,蘇曜必然會將這錢行引入益州。
若他們加以拒絕,自然就是與朝廷為敵,以蘇曜雷霆手段,怕是不會輕易放過。
可若再低頭接受,那無異于引狼入室,益州士族世代經營的產業、賴以生存的經濟根基,都將被這輕飄飄的紙片撬動。
更可怕的是,一旦錢票扎根再加上科舉制的推行,益州青年才俊為求錢票便利、仕途通達,勢必爭相涌入洛陽,屆時益州人才凋零,他們又該拿什么去固守疆土
想到這里,張肅額頭已滲出一縷縷細密的汗珠,他勉強擠出了些許笑容,對那公子拱手道:
“多謝兄臺解惑,在下初來乍到,還需去驛館安頓,咱們就此別過。”
那公子笑笑擺手,馬車繼續前行,張肅卻再無心觀賞洛陽街景。
等不及到驛館安頓,張肅便急切對管家吩咐:
“你速速去聯系大公子劉范,請他來驛館相會,就說有要事相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