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同玉山,薄唇緊抿成一道冷峻的直線。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里面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怒火,只有一種穿透一切的、冰冷刺骨的審視。那目光落在縣令臉上,仿佛能直接剝開他皮肉,看透他所有的骯臟和恐懼。
朱興明遺傳了母親,生的甚是俊俏。
但此時的他,威嚴更甚。
旺財趕緊爬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堆起慣常的、帶著點卑微的笑:“回老爺的話,小的們是來此地行商,販點山貨,路過寶地,進城歇歇腳,尋個客棧,買點補給。”
“路引呢?拿出來驗驗!”
旺財連忙從懷里掏出一份路引文書,雙手恭敬地遞過去。
劉文昭一把抓過,就著門洞邊稍亮些的光線,瞇縫著眼,裝模作樣地看起來。他看得極慢,手指頭一個字一個字地點著,
那路引上寫得分明,籍貫、姓名、事由、去向,毫無破綻。
然而,劉文昭臉上的不耐和狐疑卻越來越重。他猛地合上路引,沒直接還給旺財,反而用那破蒲扇的扇柄,不客氣地敲了敲簡陋的車廂板壁,發出“咚咚”的悶響。
“車里什么人?下來!”
他沖著車內揚了揚下巴,聲音拔高,“本官瞧著你們這伙人,形跡可疑!這大熱天的,正經行商都在歇晌,你們倒趕得急?車上拉的什么?打開看看!”
他目光轉向車后,那里蓋著油布,捆扎著幾個不起眼的箱子。
來福一聽要查貨,心里一急,下意識地就想開口辯解。他本是宮里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哪里受過這種小吏的窩囊氣?加上這能把人烤化的天氣,一股邪火直沖腦門:“哎,我說這位官爺,您這……”
他剛開口,話還沒說完,車簾一掀,朱興明探出身來。他動作不快,臉上甚至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深潭似的眼睛淡淡地掃了劉文昭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來福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來福被他這一眼看得渾身一激靈,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臉憋得通紅,訕訕地低下頭去。
朱興明這才轉向劉文昭,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天然的沉穩與疏離,字正腔圓,是再標準不過的官話京腔。
“貨是些尋常山貨皮子,大人要看,自無不可。只是這日頭底下,東西曬久了恐失了品相。”
他微微一頓,語氣平淡,卻隱隱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煩請大人行個方便,快些查驗,也好早些放行,尋個陰涼處歇息。”
這口純正的京腔,像一道無形的冰線,瞬間刺穿了劉文昭周身燥熱的空氣。
劉縣令臉上的不耐和倨傲,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咔嚓一聲,碎裂了。
他捏著路引的手猛地一抖,大概因為天惹,豆大的汗珠從他額角、鬢邊、鼻尖涌出來,密密麻麻,瞬間就濕透了他官服的領口。他手里的破蒲扇也忘了搖,僵在半空。
京城來的,此一行人到底是什么來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