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朱興明在山東大名府微服私訪,雖說遇到的知府趙德彪和學政胡善庸二人,沒有什么太大的政績。
好在這二人也非貪官污吏,這讓朱興明多少有些欣慰。
原本,他是想著在暗衛孟樊超的保護下,帶著太監來福和旺財,想繼續下江南或者北山長白山的。
哪怕是收到京城有人造反的消息,朱興明也不至于如此驚慌。
可此時他的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封口的火漆被朱興明粗暴地撕開,他急切地抽出里面那張薄薄的信箋,猛地展開。
紙上只有四個字。—皇后病危。
四個字,像四把燒紅的洛鐵,狠狠扎進了朱興明的心里。
“嗡”的一聲,朱興明只覺得天旋地轉。巷子里斑駁的土墻、孟樊超緊繃的側臉、來福旺財驚恐萬狀的表情、地上驛卒無聲無息的軀體、眼前的一切都劇烈地搖晃、扭曲、褪色,最終碎裂成一片模糊的光影碎片。唯有那四個字,像烙印一樣,清晰地懸浮在虛空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幾乎要將他吞噬。
詩詩!
她溫柔含笑的眼睛,她輕聲細語喚他“陛下”時的婉轉,她偶爾蹙起眉頭時那點惹人憐愛的嬌嗔,還有,還有她蒼白著臉、氣息微弱躺在重重錦帳中的模樣,無數畫面不受控制地、爭先恐后地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閃現、重疊、破碎。
“陛下!”
身邊的人,都慌亂的撲了上來。
她怎么會,怎么可能“病危”離京時,她雖有些微恙,太醫署那幫廢物不是說只是尋常風寒,靜養即可嗎。
八百里加急!非軍國重事、非社稷傾覆、非至親,絕不會動用的八百里加急!這封沾著驛卒鮮血的信,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宮里的太醫們已經束手無策,意味著自己回去,都未必能見皇后一面。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朱興明死死咬住牙關,才沒讓那口血噴出來。
朱興明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不再是屬于一個微服私訪的帝王,而是屬于一個被逼到懸崖邊緣、即將失去一切的絕望男人。
“備馬,回回京!”從朱興明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四個字。
“最快的馬,現在,立刻!”
其實不用他吩咐,孟樊超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從原地消失。
來福被這聲嘶啞的“回京”驚得一個激靈,他聲音急促:“旺財,收拾東西,快!”
旺財反應有些慢,腦子還是懵的,茫然的“哦”了一聲。
“什么都不帶,走!”朱興明打斷他們。
到這個時候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有皇后病危這四個字,讓朱興明心神大亂。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望向巷子盡頭那片狹窄的天空。初秋高遠的湛藍,此刻落在他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的、絕望的灰白。
詩詩,等我,一定要等我!
官道像一條灰黃色的長蛇,在平原上無盡地延伸。馬蹄聲不再是疾馳的鼓點,而是化作了連續不斷的、沉悶如雷的轟鳴,瘋狂地撞擊著大地,也撞擊著朱興明焦灼欲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