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釗吁了一口氣,終于問出了他揣在心里已久的,完整問題。
他先說:“就比如大陸政府的密切關注,大陸民眾對于香江,也有一種,就好像我們愛阿遠一樣的,格外的重視和愛,那兩種愛交織在一起,所以讓你來到我身邊,還一待就是那么多年,恭喜你,阿柔,今天,你的任務終于完成了,我這樣講你可能會覺得很可笑,但它真的不是一場夢嗎,基于你的信念的夢?”
……
是夫妻,也是最親密的人,陳柔感覺得到聶釗的恐慌和迷茫。
但其實她也和他一樣,面對未知時也會有恐懼,她也會恐慌,會迷茫。
而在以往的兩生,加起來四十多年的人生生涯中,她既沒有跟人分享過喜悅,也沒有跟任何人訴說過自己的迷茫,向外尋求過幫助,或者希望別人能給予她什么。
那個習慣,也是在她十幾歲,在岳中麒第一次找到她時,指著她的鼻子,勒令她反復背誦那句緘言,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后,她就已經養成了的。
現在依然是,她堅信一點,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她也從不向外尋求救贖。
但今天,她準備跟聶釗分享一下她此刻的感覺。
而此刻,車隊正在下太平山,側首就可以飽覽中環所有的大廈燈火通明。
還能看到維多利亞灣燦爛的光影秀場,以及九龍時不時自空升騰而起的煙花。
放眼雙目所及,處處燈火,五彩斑斕,燈火勾勒出高樓大廈,也勾勒出整座城市的輪廓,海水被燈火照的清亮,投下的倒影就仿佛水中還有一座城。
親眼目睹今夜,親自置身其中,陳柔也才算明白,為什么它會是東方最亮的明珠。
而作為一個大陸人,普通的大陸人,陳柔今天也很想讓聶釗這個香江土著理解,為什么她這個大陸人對它,會有一種特別的,格外的熱愛。
畢竟那也是大多數香江人的疑惑,大陸人為什么喜歡他們的,香江。
她先說:“在我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首小詩,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它的名字叫《春來啦》。它說,大興安嶺,雪花還在飄嶺,長江兩岸,柳樹已經發芽,海南島上,到處盛開鮮花……那時我就在想,喔,這是我的國家,我愛大興安嶺的雪花,也愛長江柳岸的柳樹,更好奇到處開滿鮮花的海南島,香江亦然。”
此時車已下山,路上行人漸多,車速也慢了。
看了眼窗外,陳柔又說:“香江在我和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并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特別,就好比,我喜愛它的繁華,可我也喜愛西北大漠,戈壁灘的廣袤,而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讓西北大漠,戈壁灘上,我的同胞們的生活變得更好,我也會去做,就好比,在全球沙漠化會日益嚴重的現在,直到將來,我們的西北,大漠戈壁不但不會持續擴大,侵吞耕地占用良田,它還會日益縮小一樣。”
聶老板也有他的局限,而在他印象中,沙漠化是不可逆的。
但知識面越廣的人,就越不會輕易質疑別人,所以他只問:“為什么?”
為什么全球別人都治理不了沙漠,大陸人卻能,為什么?
國家還沒有開始倡導西部大開發,聶老板也還沒有去過西北,所以他也不懂。
陳柔笑著說:“因為,就好比我在香江待了十年,只堅持做一件事,有很多人待在大漠深處,用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治理沙漠,與它做對抗。”
再說:“香江很好,也很特別,但并非唯一,我愛西北大漠,也愛東北的原始大森林,它們于我,都是一樣的。“
聶釗被太太給成功說呆了,呆了好久,問了句很天真的話:“那些跟沙漠對抗的人,他們確定自己會成功嗎,他們不寂寞嗎,他們,確定不也是在犧牲自己?”
守著荒無人煙的沙漠,與之對抗,不寂寞,不向往繁華嗎?
為什么有人會犧牲自己的大好年華,去做那種事?
這要別人,不但不會相信,而且要大聲的說,你撒謊,那不可能!
聶釗也在剎那間有那樣的懷疑,所以才會提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