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能駕臨我顧家,乃是我顧家之幸,別說現在才亥時,就是子時都不算打擾。”恭敬地將人引進門,又引到廣仁院后,顧應詔也快步迎了出來,“見過公子,公子里面請。”
陳韶還禮道:“這么夜深過來,沒有打擾到顧爺吧?”
“沒有沒有,公子駕臨,怎算打擾?”顧應詔面上堆著笑,微微躬著身子,極是謙卑地將陳韶迎到了堂屋,“萬里,去將我珍藏的那罐壽州黃芽沏了送過來!”
萬里是顧二爺的名字。
顧二爺連聲應是后,快步沏茶去了。
顧應詔則客套道:“公子,這邊坐。”
“不急。”陳韶掛畫的墻壁前,借著昏黃的燭光細賞片刻,不確定地問道,“這是李思訓的江帆樓閣圖?”
顧應詔驚喜道:“公子好眼力!”
陳韶又走到另幾幅畫前,“看來顧爺很喜歡李思訓的畫作。”
顧應詔輕撫著下顎胡須,毫不吝嗇地夸贊道:“李思訓主要師承前朝展子虔的青綠山水畫,并在此基礎上發展壯大,形成意境奇偉、筆格遒勁、風骨峻峭與色澤勻凈的獨特風格,堪稱山水第一人。”
“看來顧爺和我三哥是知己,”陳韶笑說道,“我三哥也常稱李思訓為國朝山水第一人。”
顧應詔連忙揖手道:“陳三公子為護我大棠江山,不足二十七便戰死沙場,實乃我大棠頂天立地第一人,顧某怎敢與之堪比。如公子不棄,顧某還珍藏有幾幅李思訓的山水畫作,便贈予公子,以敬顧三公子為國獻身之功。”
“那就謝過顧爺了。”陳韶轉回來坐下,緩緩道明來意,“來洪源郡后,一直腳不沾地地忙到現在,今日好不容易得閑,聽聞顧爺最善對弈,一時手癢,貿然前來討教,不知顧爺是否賞臉?”
顧應詔連忙說道:“公子既有雅興,顧某自當奉陪到底。”
“就知道顧爺是爽快人,”陳韶示意蟬衣,“還不快去將棋盤擺上。”
真來下棋的?朝管事點一點頭后,看著跟著管事去到涼榻,從抱著的木盒中拿出棋盤的蟬衣,顧應詔心里不松反緊。
而顧二爺沏好茶回來,看到坐在涼榻兩側正下棋的兩人,心頭也不由一緊。
不管兩人作何想,陳韶說來下棋,就只是下棋,且一下就是一整夜。直到陽光透窗落在涼榻上,又慢慢移到了棋盤上,陳韶才驚覺地抬眼道:“怎么這么快天就亮了?”
蟬衣配合地掩唇打個哈欠道:“公子每次下棋都要說一回這句話,光我聽到的,沒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公子倒好,每回下棋都是越下越精神,可跟公子下棋的人……”
陳韶適時地看向顧應詔與顧二爺,看著兩人臉上的疲憊,忙收回手中的棋子道:“讓顧爺與顧二爺見笑了,今日就到這里吧。”
顧應詔和顧二爺的心弦已經繃了一晚上,早已經疲憊不堪,然而聽到她這句話,兩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又將弦給繃緊了兩分。顧應詔陪笑道:“公子棋技高超,顧某甘拜下風。萬里,快去通知下人準備早點。”
“承蒙顧爺謙讓罷了。”陳韶起身,讓蟬衣收拾棋子,“顧二爺就不要忙了,一直聽那些學子說洪源郡的早點有多豐富可口,卻總找不到空閑品嘗,難得今日有這么個機會,且容我去瞧一瞧。”
顧應詔和顧二爺留了兩回,見她去意已決后,便將她送出了顧家大門。
站在大門口,直到她的馬車走得不見了影,才慢慢收斂起臉上的笑容。
朝管事使了個眼色,在管事安排人遠遠跟著后,兩人默不作聲地回到廣仁院,又默不作聲地各喝了兩杯茶,顧二爺才開口道:“這位陳六公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總不可能真是來下棋的吧?”
顧應詔看兩眼涼榻,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用意,“那些莊子上的事都處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