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雖然已經是三旬有余,快四十歲的人了。
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多年輕了。
但她這一輩子,直到宋家被今上發落,一家子被發配北地之前,她的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沒怎么見識過人間的黑暗面。
她一時間甚至不能分辨不出,葉兒身上那些個傷痕都是如何造成的。
只大概能認出一些是藤條抽過的,一些是繡花枕扎的,還有一些是棒槌那樣的鈍器擊打后留下的……
尤其葉兒肩胛處有個形狀特殊、宛如一輪新月的紅色胎記。
若她如常人一樣有一身好皮肉,那肯定是個極好看的點綴。
無奈那些新傷舊傷,也不知道是湊巧,大多就疊在胎記附近,讓人看著越發不忍。
周氏紅了眼眶,也明白過來難怪葉兒不讓宋玉枝過來——
自家閨女看著面冷,對冒犯到自己頭上的外人,從來不留情面。
但對著自家人,她護短護到了骨子里。
這要是讓她瞧見,雖不至于腦子一熱,做出什么沖動舉動,但今晚勢必是睡不安穩了。
“可憐的孩子……”
葉兒呢,既然選擇聽從自家師父的話,在宋家小院住下。
就知道這身傷勢是瞞不住的。
只是今天還不行,自家師父的新店剛開業,又勞累過一整日。
她不想在這樣的大喜日子,給自家師父找不痛快。
無奈她的身子實在不爭氣,在金家受到苛待的時候,都鮮少有頭疼腦熱。
今天她沒干多少活兒,吃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夜間還能用熱水洗澡,卻突然渾身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葉兒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在周氏臉上看到嫌棄或者是驚恐的情緒。
畢竟她知道自己身上難看的很,別說是旁人,就是她偶爾自己瞧見了,都會覺得可怖丑陋。
然而周氏沒有,她眼中只有震驚和疼惜,再聽到她那樣滿含關切的嘆息,葉兒心頭一熱,連帶著眼眶也有些發熱。
“師奶奶,我能請求您一件事嗎?我身上……我身上的事兒,您能暫時不告訴師父嗎?”
見周氏忍著淚點頭應承下來,葉兒努力對周氏笑了笑,聲音輕快地說:“師奶奶,我不疼的。早就不疼了……”
周氏背過身擦了眼睛,也不多問什么,只放輕了手腳上前,拿著宋玉枝的家常衣裳,給葉兒穿戴起來。
過去的宋玉枝癡癡傻傻,衣食住行都是周氏這親娘一手照料。
在她輕柔無比的手勢下,葉兒再說不出故作堅強的話。
小姑娘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哭出聲來的沖動。
未多時,周氏幫著葉兒穿戴整齊,兩人一道從浴房里出了來。
這會子宋玉枝已經把發梢擦干了,正把一塊布巾子墊到腦后,散著頭發等頭發干。
她知道葉兒身上肯定帶著暫時不想讓她知道的秘密。
但每個人都有隱私權。
見她們二人出來,宋玉枝便佯裝沒發現她們發紅的眼睛,只一邊神色如常詢問葉兒好受些沒?
一邊拿出另一條干布巾。
“謝謝師父關心,我已經都好了。”葉兒輕聲細氣說著話,神色乖順地任由自家師父不大熟練地給自己擦頭發,神色也漸漸恢復如初。
等宋知遠也洗好了,一家子一道去把浴房簡單收拾了一遭,便躺到炕上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