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宋玉枝的沉默,讓那仆婦誤以為她是心虛,便越發不依不饒道:“二姑娘如今不吱聲,后頭對著老爺的時候,可不能忘了同老爺賠不是。這天下哪有把成婚半載的夫婿,看的比生身父親還重要的?”
說著,那仆婦又頓了頓,哼笑道:“我聽聞,二姑娘在豐州城時,竟還自作主張與祖母分了家。這天下哪有祖輩、父輩俱在,孫輩就鬧著要分家的?也得虧是在豐州城那樣的偏遠小地,事情未曾鬧大。不然老爺用命博出來的前程,說不定就讓姑娘一個人給毀了!”
她左一個“天下”,右一個“當子女的該如何如何”的,喋喋不休,說教不止。
宋玉枝便是泥土捏的,也生出了三分火氣。
趙大娘就更別說了,只見她怒目圓睜,拳頭緊握,一副隨時要上前去把那仆婦,從車轅上掀下去的模樣。
一旁的黃媽媽也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道:“老姐姐,我趕車有些累了,不妨還是讓車夫來趕吧。咱們下車散散去。”
說著,她便勒過了韁繩,停住了馬車,不由分說地拉了那仆婦下去。
既有她當和事佬,宋玉枝便賣了黃媽媽這個面子,沒發作什么。
后頭換了個車夫上來,馬車接著行進。
趙大娘還是壓抑不住了,低聲道:“這人是誰?我和你娘都沒舍得說你一句不好,她憑啥來對你指指點點?難道是你爹……”
黃媽媽方才說過,此行被派來接宋玉枝的,都是宋彥特地安排的心腹,并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閑雜人等。
那仆婦上來就這番做派,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宋彥對宋玉枝心懷不滿,故意安排。
說著,趙大娘又心有不忍,拉上宋玉枝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如果宋玉枝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還未見到親爹之前,就知道他對自己心懷不滿,說不定真的就心如刀絞,惶恐難受又不安。
但宋玉枝不是,她并不惶恐,更不會不安,只是凝眉想到據她對宋彥的了解,他是個典型的慈父,原身即便生來呆傻,他也沒有生出半分不喜,對原身的關心和疼愛,并不比周氏少。
這樣一個慈父,怎么會在女兒長途跋涉剛來團聚的時候,就安排人說教呢?
可若說那仆婦是腦子發昏,自作主張,倒也不像。
誰家下人吃飽了撐得,特地給主家尋不痛快?
電光火石之間,宋玉枝已然得出了一個結論——
在他們一家來京之前,宋父身邊多了一個人,宋府多了個主子!
那仆婦便是對方的人。
而且那仆婦同對宋彥有恩、并非奴籍的黃媽媽一樣,并不自稱為“奴”,而是“我”,連黃媽媽都要稱她一聲“老姐姐”,想來她主子身份不凡,連帶著她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思及此,宋玉枝的臉色就真的不大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