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朝廷熬過了半年多前的那場糧食危機,但是作為執掌大元國朝政的兩位最高長官,安童與桑哥心里都很清楚。危機之所以沒有爆發,那是因為日月島并不想讓危機爆發。
很難想象,一個一年之前一文不名的小子,一個被皇帝視若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少年,如今卻擁有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
紙鈔的貶值乃至被廢,這是日月島引發。糧食的危機,是日月島促成。為了應付這場危機,國庫如今除了數不清的廢鈔之外,早已空空如也。朝廷至今還欠著大都駐軍與官吏,至少半年的薪俸。
若是明年春夏青黃不接之時,日月島再次引發糧食的危機,朝廷又該如何應對?
這,才是朝廷最大的危機!
但是,沒人知道應該如何應付。
以朝廷如今的實力,除非立時挖到一座銀礦,否則根本無法從根源上解決這樣的危機。
當然,對于蒙古人來說,最為直接的手段,便是去搶、去劫,去殺他個人頭滾滾血流滿地。戰火清洗之后,便可以將危機連同制造危機的人一同消滅殆盡。
可是,現在有多少的蒙古王公貴族,他們的家產、他們的房子、他們的土地以及歸他們所有的奴仆,都在中原與江南之地。真要開始血洗,有誰舍得?
再兇悍的蒙古人,一旦變成固定產業的主人,便再也不可能無所顧忌地兇悍。一如歷朝歷代苦守江山的漢人。
無欲則剛,利令智暈。
曾經橫掃天下的蒙古人,再也不可能恢復昔日的輝煌!
桑哥盯著安童,終于等來了他的目光。神情各異的兩人,如同冷戰已久的一對夫妻,想繼續過日子,卻誰也抹不開面子先行認慫。
可是如今,皇帝久病不起,大權幾乎旁落。蒙古王公大臣心思各異,伺機而動。被壓榨得喘不過氣來的畏兀兒人,早已心懷不滿。而漢人文武大臣們,一邊坐著看笑話一邊期待著他們眼中的“明君”。
作為朝廷的兩根擎天之柱,安童與桑哥若不能拋棄成見、停止彼此的傾軋,并形成某種和解,恐怕誰都無法應對即將到來的天傾之危。
到那時,覆巢之下,全得完蛋!
“說說吧……”終于還是桑哥先開了口。
“想讓我說啥?”安童不得不給些回應。
“你看著辦吧……”
安童沉吟片刻后,說道:“我的意見,還是要集中精力對付甄鑫。此人,才是一切禍亂的根源!”
“不是江南?”
安童緩緩地點點頭。
桑哥皺眉沉思。
甄鑫此人已成大患,這已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此子是皇帝親手布下的后手,試圖利用他來引出隱藏于大江南北的叛賊。不得不說,這一招實屬敗筆。
卻無人敢公然非議。
江南雖然漸漸脫離朝廷的控制,但是各行省的稅賦,刨去應當支付各級官吏以及駐軍的薪俸與合理開支之個,悉數上繳朝廷,一文不少,卻也一文不多。
起碼,已經比中原各行省好得太多。直到現在,陜西、甘肅、河南各地的夏賦依然還未征收完成。而遼陽與嶺北更是一文錢不見、一粒糧未繳。
先不說北地大軍如何在沒有水軍的協助下進攻江南,這戰火一起,江南稅賦與漕糧必然立時斷絕,朝廷恐怕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下去。
更遑論出動大軍之后,所需要的巨額糧草。
“你知道他現在哪?”桑哥疑惑地問道。他畢竟未曾執掌過軍事,對甄鑫的行蹤也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