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時，噴泉水池便成了公園的心臟。中心水柱猛地拔地而起，頂端炸開雪白的水花，水珠如碎玉般墜落，在池面敲出千萬個圓暈。四周的輔噴跟著蘇醒，細長的水流如銀蛇般扭動，時而交織成菱形水網，時而化作扇形水幕。燈光從池底次第亮起，鈷藍、鎏金、玫瑰粉，水幕便流轉起不同色光，像被打碎的彩虹墜入人間。水珠濺在池邊的青石板上，匯成細流蜿蜒游走，倒映著空中搖曳的樹影。偶有晚風掠過，帶起幾縷水霧，沾在游人發梢，涼絲絲的癢。最妙是音樂響起時，水柱仿佛有了生命，隨旋律高低起伏，時而輕踮腳尖跳圓舞曲，時而舒展腰肢跳芭蕾，最后在高潮處轟然綻放，萬千水珠同時騰空，又齊刷刷墜落，引得圍觀者一陣低呼。小林握著手機的指節泛白，屏幕上\"錄取通過\"四個字像燒紅烙鐵燙得他指尖發顫——他反復確認郵件末尾的公章，突然把手機按在胸口蹲下，肩膀劇烈起伏。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只有胸腔里的歡呼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猛地跳起來在房間里轉圈，拖鞋甩到沙發底下也顧不上撿。課本從書堆里滑出來，他一腳踩上去差點絆倒，但笑聲已經搶先滾出喉嚨——先是悶在嗓子眼里的嗚咽，接著變成untrolble的大笑，最后竟帶著哭腔。他抓起桌上的薄荷糖往嘴里扔，清涼的刺激讓眼眶更熱，索性撲到床上拿枕頭捂住臉，任由狂喜像潮水般一遍遍漫過頭頂。窗簾被風掀起一角，陽光恰好落在他顫抖的睫毛上，映出里面細碎的、閃爍的光。臺燈的光暈在桌面上抖了一下時，李默的右手食指突然傳來針刺般的疼。他低頭，看見指腹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糙，毛孔里鉆出細小的黑鱗，像被潑了層濕墨。
“怎么回事……”他想開口，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疼痛順著指尖爬上手背，小臂的骨骼突然“咔”地錯位，肌肉虬結著鼓起來，衣袖被撐得裂開細縫。他慌忙去摸臉，下頜骨在掌下硌得生疼，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牙齦里頂出來——鏡子里，他的犬齒正以詭異的角度變長，尖端泛著冷白的光。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玻璃上噼啪響。李默跌跌撞撞沖進衛生間，水龍頭開到最大，冷水澆在臉上，卻沒絲毫涼意。鏡子里的人影已經認不出了：眼球突出，瞳孔縮成一條豎線，虹膜變成渾濁的綠；鼻子塌了下去，鼻孔撐成兩個黑洞；脖頸處的皮膚裂開，露出底下搏動的青黑色血管，像盤著幾條小蛇。
后背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他猛地弓下腰，聽見脊骨發出一連串脆響。有堅硬的東西頂破襯衫，在他背后撐起兩排尖刺，根根泛著金屬般的光澤。他想尖叫，胸腔里卻涌上一股腥甜，張口噴出的不是聲音，而是帶著泡沫的黑血，濺在鏡子上，暈開一朵朵暗紫色的花。
鏡子里的怪物也在看他。它的身體還在膨脹，原本合身的t恤碎成布條，手腳的指甲長成半尺長的利爪，每動一下，地板就被抓出幾道深痕。李默最后一點意識停留在看見那怪物咧嘴笑——那笑容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像結了冰的湖面。
下一秒，衛生間里響起非人的嘶吼，混著玻璃碎裂的脆響，在雨夜中傳出很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