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族的織機有五個紡錠,只要機械基礎構造大體相同,多一個少一個其實并不重要。天浩不會拿出完美的織機版本,任何時候都要給自己留條后路。牛族在鹿族內部派駐了大量密探,兩相印證,如果自己拿出來的織機圖紙綜合效能超高,非但不會得到來自牛族高層的賞賜,反而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巫彭對鹿族技術的渴求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他自己也在不斷潛心鉆研。當即拿過獸皮,隨手往火堆里塞了幾塊木柴,把光線調亮,彎著腰,帶著說不出的滿足與期待,仔細看著獸皮上的那些構圖線條。
“真是奇思妙想,真正是不可思議!”老國師不斷發出贊嘆:“看這兒,這個齒輪的作用非常大,它起到連接上下兩個輪軸的作用。其實我們一直都在對織機進行改良,但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位置加上一顆齒輪……還有這兒,把橫放在紡錠變成垂直豎立,就能節省空間,在機架上安裝更多的紡錠。”
這張圖紙是真的,不可能作偽。
經驗豐富的巫彭很快判明了這一點。視線依依不舍離開圖紙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比之前越發濃密,對天浩的欣賞與器重也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你這個狡猾的小家伙,怪不得你愿意把這次的戰功分給其他人。”老國師心情大悅,他探出上身,伸手在天浩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感慨且快慰地發出長嘆:“從我師父的師父開始,多少年了,我們一直想要得到鹿族的紡織技術,直到今天才真正變成現實……阿浩,跟這個比起來,你剛才說的那三個條件不值一提。這樣吧!我做主,你、廣勝,還有建平,你們這次都能得到姓氏。”
……
離開族長府邸,回到押運鹿族戰俘人員的臨時駐地,氣氛頓時變得一片歡騰。
建平身上的傷勢尚未痊愈,卻并不影響正常活動。他激動得難以自持,手里拿著部落族長簽發的姓氏認可文書,用貪婪的目光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這才松開右手,以巨大的力量將五指深深插入頭發深處,一把一把用力揪著。與自殘沒什么區別的動作拽著頭皮產生痛覺,這使他腦子變得清醒,反復確認自己沒有做夢。
廣勝低頭注視著手里展開的姓氏證明文件,兩條胳膊在微微顫抖。他強迫著自己控制力道,不會因為過于激動用力將這張珍貴的獸皮撕成兩半。
姓氏,這是所有北方蠻族中、下級成員為之追求的東西。寧愿挨餓,寧愿放棄尊嚴,寧愿向神靈獻上至親骨肉,乃至自己的生命,只為了在名字前面加上一個姓。
誰也不知道這種古老的習俗起源于什么時候。蠻族的姓氏不多,幾乎都是以部族之名賜予。當然也有自創姓氏的例子,那相當于從原有部族中脫離,另外創建一個新的族群。
廣濤快樂得像個未成年兒童。他抱住父親廣勝的胳膊,笑得合不攏嘴:“阿爹,我有姓了,咱們有姓了。哈哈哈哈……從今天起,我的名字叫做牛廣濤。”
周圍是無數雙羨慕的眼睛。護衛、士兵、仆從……包括被繩子牢牢捆住,前后連接關進木頭圍欄里的鹿族戰俘,紛紛露出渴求的神情,憧憬的目光,無比強烈的期盼。
那意味著一躍沖天。
意味著從此以后不再是普通人。
意味著真正成為了部落里的貴族。
“撲通!”
突然,建平像風一樣沖到天浩面前,絲毫不顧劇烈動作可能掙裂腰腿上正在愈合的傷口,重重跪了下去。
“我牛建平在此發誓:從今往后,漳浦寨上下以牛天浩為尊,永世不變。如違此誓,必遭千刀萬剮,神靈永遠不會接受我的靈魂。”
這些話他說得擲地有聲,莊重果決的神情不容置疑。
廣勝帶著廣濤面朝天浩并排跪下。他在心里不斷咒罵建平,這個混蛋平時看起來粗魯野蠻就像一塊木頭,誰知道關鍵時候腦子居然如此靈活。發誓效忠的確是發自內心,可這家伙選擇的時機太好了,速度飛快,搶在自己前面。
不過一點可以確定,像建平這種自視甚高的人不會隨隨便便下跪。真正能令他做到這一點,必須是心悅誠服,徹底服從。
天浩沒有制止兩位寨子頭領的效忠。他安靜地站著,沒有流露出傲慢或優越感,只有說不出的冷肅,以及威嚴。
這是通行于蠻族之間的重要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