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的感覺是如此奇妙,對于從未喝過酒的野蠻人來說,區區一百毫升摻水酒足以讓他們感到來自體內的異樣。歡愉變得越發強烈,笨嘴拙舌的人話比任何時候都多,性情木訥的人想要唱歌,著重于行動力的干脆跳起了舞。
負責監管的碎齒用力揉了揉鼻子,右手握緊佩刀,用威嚴森冷的目光掃視這些投誠的鹿族人。
新來的人都需要監管,這是必須堅決得到貫徹執行的領主意志。
碎齒心中充滿了鄙夷————一小杯酒就能讓你們樂成這樣,不用說,都是一群從未從未喝過酒,不知道酒精為何物的窮鬼。
作為天浩身邊的親衛隊長,碎齒對年輕領主的崇拜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地里的甜菜收獲了兩次,領主大人下令把所有紫紅色的根莖集中,由女人和老人負責,用清水沖洗,先切成大塊,然后切條。
這個過程繁瑣又復雜,男人無論如何也做不來,但就實際工作量來看,只要坐在案板面前揮動菜刀就行。就這樣,一根根手指粗細的甜菜用藤筐裝好,運到河邊磨坊,任由水流驅動的機械反復捶打,渾濁的汁水從藤筐縫隙中流出,匯聚到預先擺放在底層的陶盆里。
整個過程很簡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就算沒有機械,人工作業也可以完成。甜菜的糖分存在于細胞液中,切塊與沖臼捶打導致細胞壁破裂,糖分才能浸出。這道程序可以得到兩種東西————制糖原汁與菜粕。
菜粕加上一定的水,放在大鍋里反復熬煮,瀝出的同樣含有糖分。熬煮三次,菜粕就變成了無用的廢粕。
原汁與菜汁的區別是如此明顯,同樣是用炭火煮去水分,冷凝成糖,原汁糖塊無論顏色還是光澤都遠遠超過菜汁糖塊。天浩將其稱為一級糖和二級糖。
碎齒嘗過一點這種整體呈棕紅色的糖,甜度極高,不亞于世界上最好的蜂蜜。
直到這時,碎齒才多少明白天浩曾經說過的話:生活需要一定的儀式感,美好不光是吃飽穿暖這么簡單。甜蜜的食物會讓你對這個世界充滿眷戀,未來希望建立在家庭美滿的基礎上。我們得守護這些人,讓他們努力工作,用辛勤和汗水換回屬于他們自己的東西。衣服、糧食、鹽、油脂……除了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還得有更多讓他們感到驚喜并為之雀躍的東西加入進來。只有這樣,才能構建起讓他們產生強烈榮譽感的領土及部族概念。
只有自己享受幸福美好的生活,才有資格鄙夷且憐憫那些身處貧窮苦難的人。文明時代的移民潮就是因此產生,天浩在磐石領的所作所為,與那個時代富裕國家元首們毫無區別,給與民眾更多的福利,從而在他們當中產生信息擴張源頭,吸引更多的外來者。
一個鹿族孩子蹦跳著來到碎齒身邊,頗為羨慕,帶著幾分膽怯,輕輕摸了一下他單手杵在地上的長刀。
他大概六歲左右,平時膽子應該沒這么大,摻水的酒精飲料使他做出這種在外人看來近乎狂妄的舉動————領主親衛不是普通的武裝人員,他們從盔甲到武器有著統一規定,尤其是身為千人首的碎齒,矗立在左肩鎧甲表面的黑色牛角表明了身份,讓人看了就覺得不怒自威。
孩子的父母站在遠處,想要過來又心懷畏懼。他們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想到平民與官員之間的區別,只能默默祈禱神靈,讓這個外表兇惡的豕人統領放過自己的孩子。
碎齒低頭注視著身高尚不及自己腰部的小女孩,冷酷緊繃的面部皮膚逐漸松緩,露出一絲和善的微笑。
他把長刀遞給旁邊的侍從,從鎧甲下面的衣袋里拿出一塊糖。這是領主親衛專享的福利,拇指大小的一級糖塊,每人每月能得到一定數量配給。碎齒不知道這是文明時代的做法,主力戰斗部隊必須確保食物熱量與營養,區別在于那時候供給戰士的是巧克力,天浩目前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種粗制紅糖。
他把糖塊遞到小女孩面前,甕聲甕氣地說:“嘗嘗,很甜,很好吃。”
他咧開嘴笑的樣子很可怕,尤其是不熟悉豕人的鹿族人看來就更顯得恐怖,文明時代用棒棒糖引誘無知女生的怪大叔莫過于此,令人浮想聯翩,無論過程還是結果統統充滿了邪惡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