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油看似普通,但亨德森國王的要求異于常人。無論果醬還是黃油,這些再普通不過的調味料仍得按照他的要求制作。重點不在于方法和調配,而是具體的制作人,必須是年齡未滿十六歲的處女,而且必須是生理期結束后第三天之后那一個星期為時限。她必須接受王宮內官多達二十二道衛生檢測,從頭發到皮膚,從指甲到牙齒,細致程度簡直令人發指,甚至就連腋下和口氣也不能放過,稍有異味就失去了制作者的資格。
按照文明時代的觀點,這顯然屬于某種怪癖。但亨德森畢竟是萊茵的國王,他的確有著任性與自由決定的權力。久而久之,“國王的黃油”、“國王的果醬”、“國王的蜜酒”,諸如此類的食品開始風靡整個貴族圈。人們對此趨之若鶩,耗費精力和財物賄賂王宮御廚,更將仿照制作的各種食品當做美味,只有招待貴客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享用。
國王的餐廳很大,長達五十米的條形長桌上鋪著白色綢布。銀質和金質餐具擺放得整整齊齊。亨德森把帶有漂亮刺繡的餐巾塞進領口,用挑剔的目光示意身邊的女官嫩炸雞脯肉給自己盛進餐盤,撒上少許胡椒,左手用餐叉按住,右手握著餐刀,帶著富有儀式感的鄭重與享受,慢條斯理地切著。
卡利斯是一位具有特殊身份的公爵,他可以不經通報直接進入國王的餐室。彪悍高大的身影從外面走進,他走路速度很快,顯得很急,剛一露面就把毫無準備的亨德森國王嚇得雙手一顫,沉重的銀質刀叉松掉在餐盤上,發出清脆的撞響。
“陛下!”卡利斯公爵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顯得很亢奮,興沖沖來到國王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平復著幾乎是從內廷入口一路小跑過來的強烈呼吸,認真地說:“我們可以出兵了,可以殺光那些該死的,野蠻的北方巨人。”
國王長得很肥胖,他厭惡甚至痛恨打斷每一個騷擾自己正常進餐的人。但卡利斯不同,對于這位掌控實權且領地面積龐大的公爵,亨德森一直牢記著父親,也就是萊茵前國王臨終前的秘密叮囑。
“要相信卡利斯,他和他的祖先對王室向來都很忠誠。”
“不要因為無關緊要的小事觸怒卡利斯。他和他的家族在軍方影響力很大,這種情況已經延續了十幾代人。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現實不會,也很難按照你的個人想法產生改變。你得學會接受,學會理解,甚至學會服從。國王的意志無法永恒延續,你需要朋友,需要輔助者。因為利益被迫向某人低頭,或者以某種特殊形式交換,這都不能看做是屈辱。”
“凡事往好的方面看。記住,把卡利斯當做你最好的朋友,讓他感受到你的熱情和友誼。在這個基礎前提之下,如果你有一天掌握了絕對優勢,覺得有能力砍掉他的腦袋,讓其他人填補他的位置,或者你直接取代……那么恭喜你,我的孩子,你可以成為萊茵歷史上最偉大的國王,甚至有可能成為整個大陸的皇帝。”
亨德森伸出粉紅的寬舌頭,舔了舔自己厚厚的肥嘴唇,用餐巾擦了擦實際上沒有沾染油脂的嘴角,一如既往露出微笑:“我剛開始吃早餐,今天的炸子雞很不錯,要不要來點?”
這邀請正合公爵的心意。他早早起床就是為了面見國王,盡快商討并落實詳細的問題。匆匆趕來的路上只喝了一杯水,的確是有些餓了。靠近國王位置的餐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尤其是亨德森推薦的炸子雞,金黃外表一下子就勾起了卡利斯的食欲,噴香的氣味直接鉆進鼻孔,刺激著整個口腔分泌出大量唾液。他用力咽著口水,沒多想,伸手從盤子里拿起一塊手指粗長的炸雞塞進嘴里,大口咀嚼,不住地點頭:“味道不錯,的確好吃。”
國王眼角微微抽搐了幾下,豆子般的眼睛里飛快閃過一抹恨意。他隨即堆起甜膩的笑容:“再來點塊牛排怎么樣?是昨天半夜就準備好的小牛腰肉,很新鮮,非常的嫩。”
準確地說應該是凌晨時分宰殺,新鮮的肉質才適合烹飪。亨德森對牛排的理解概念較為特殊,他執著認為這才是食物的真正意義,只有最奢華的做法,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
“好吧!給我來一塊。”卡利斯已經吃完炸雞,他隨手將大拇指塞進嘴里,用力吮了一下,然后伸展手臂,用食指從對面的果醬碗里摳出一些,再次塞進嘴里吮吸,帶著贊許的表情,不住地點頭。
國王的早餐的確很美味。
公爵是軍人,很多生活習慣在行伍軍中養成。他雖是貴族,卻對禮儀方面不是很重視,尤其在吃飯方面,行軍打仗的時候只要能吃飽就行,慢條斯理符合貴族身份的做法在他看來不切實際。
卡利斯并未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在國王看來簡直與北方巨人沒什么區別,更沒有看到自己手指插進果醬碗里那一刻,國王臉上的肥肉一陣微顫,黑豆般的小眼睛里閃爍著厭惡。
亨德森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口水!
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