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受傷的人,他們一個個面容扭曲,發出鬼一樣的慘叫,顯得痛苦不堪。驚恐和駭然如寄生在他們臉上的怪物永遠固定,徹底占據了本該屬于微笑和希望的地盤。人們在營地里如瘋了般到處亂跑,有些躲在坍塌營帳的邊緣瑟瑟發抖,有些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沒命地叫,還有人端起火繩槍朝每一個爆炸的方向和位置亂射,抖索著手填充彈藥,想要拿起通條夯實,卻被恐懼和激動支配著,怎么也插不進槍管。
莫尼奧子爵呆呆地看著這一切,渾身發抖,手腳冰涼,顫抖的嘴唇中間機械地重復著一句話:“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從遠處跑來,到了近處才借助火光分辨出那是萊昂森。他頭發亂糟糟的,敞開的外套里面空蕩蕩,顯然是忙亂中隨便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他右手握著一支火繩槍,彈藥包隨隨便便斜挎在肩上,抓住莫尼奧子爵的胳膊,用力搖晃著,發出又驚又怒的吼聲:“快跟我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惶恐與混亂攪擾著莫尼奧子爵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腦子里最迫切的念頭除了想要知道事情真相就是求生。比起之前剛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他多多少少有所明悟,知道接二連三的爆炸肯定與北方巨人有關。這絕不是什么天災,而是失去蹤影多日的敵人突然發動反擊。
“是巨人在開炮嗎?”驚惶不已的子爵迫切想知道答案,他已經顧不上被問的人是否知曉內情:“他們野蠻又愚昧,他們從哪兒搞到來的大炮?”
萊昂森的手像鐵鉗一樣緊密,他幾乎是拖著莫尼奧子爵往外跑。炮彈劃過空氣的呼嘯與爆炸此起彼伏,他的尖聲回答即便是在近處仍感覺模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繼續呆在這里我們都得死!”
前面突然沖出一群人擋住了去路。驚魂未定的莫尼奧子爵定睛一看,發現為首者正是自己的副官。
他的頭發幾乎全被燒光,頭皮被彈片連削帶撕不見了巴掌大的一塊,雖然用布條臨時包扎過,卻無法做到完全止血。整個右邊臉頰布滿了血污,左邊有明顯被燒燎過的焦痕。
“站住!你要帶大人去哪兒?”副官傷勢雖重,喊叫的音量卻不小。
“當然是去外面。難道還傻站在這兒等死嗎?”萊昂森沒有因為副官的阻攔就停下腳步,他罵罵咧咧帶著莫尼奧想要繞過副官。
“站在哪兒別動!”副官被激怒了,他雙手舉槍對準萊昂森,其他的跟隨者也分散開來把他們圍在中間。遠處的營寨火勢兇猛,爆炸不斷,慘叫聲連連,副官卻不為所動。他惡狠狠地盯著萊昂森,向子爵發出預警:“大人您千萬不要相信他說的話。我觀察他很久了,這家伙是個奸細!”
奸細?
莫尼奧子爵下意識將目光轉向萊昂森,他也明顯察覺到對方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微顫了一下。雙方在僵持,耳邊卻可以聽到從遠處營區傳來受傷士兵的慘呼,延綿不斷。
盡管對面人多,萊昂森仍然陰惻惻地盯著副官:“你在調查我?”
占據優勢的副官頗有幾分得意,只是流血的面孔使他看起來顯得猙獰:“我看見你放飛了一只鳥,它朝著南邊飛走了……說,到底是誰在背后指使你?你的主子是誰?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萊昂森“嘿嘿嘿嘿”地笑了。不知道為什么,莫尼奧覺得萊昂森沒有之前那么緊張,他似乎因為副官的問話忽然變得很輕松。
“我可不想繼續呆在這個地方,而且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萊昂森貌似忠厚的臉上浮起一絲笑,非常詭異:“如果我是你,就什么也不問,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問這些話。”
莫尼奧感覺腦子很亂,爆炸引起的震蕩和熱浪攪擾著他無法冷靜下來正常思考。他本能地將胳膊從萊昂森手中甩開,厲聲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更愿意相信副官,而不是剛提拔起來的這名軍官。
面對十幾只對準自己的槍,萊昂森毫無懼色。他解開衣領風紀,掏出一個掛在脖子上的吊墜,在莫尼奧子爵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枚銀制的米字架,底端鑲嵌著一個拇指大小的金質圓環。
見狀,子爵和副官緊張的腦神經頓時松緩下來。
莫尼奧疑惑地問:“你是教廷的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