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瞪得滾圓,瞳孔里映著燭火的光,像是突然被點燃的柴堆。
聲音都劈了調,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沒毒?那他們是怎么殺死阿洛茲默的?”
腦中的迷霧驟然散開,像是被狂風卷過的荒原。
他猛地一拍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可是女士們……你們當初能用毒藥除掉瘋王,連那么多衛兵和那位瘋子學士的眼睛都能瞞過去……”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
“米爾扎憑什么做不到?”
話音里的興奮像火星子似的往外蹦,這在素來沉穩的亞歷山大身上可是稀罕事。
他平日里總愛把情緒藏在那雙深灰色的眼睛里,此刻卻像個找到答案的孩童,眼角眉梢都透著股抑制不住的光亮。
一股輕快的暖意順著脊椎往上爬,幾乎要讓他笑出聲來,壓在心頭多日的巨石轟然落地,連空氣都變得清甜起來。
他現在敢肯定了,米爾扎用的必定是跟伊納亞夫人、西利瑪她們當年一模一樣的毒藥——那種連尸檢都查不出痕跡的玩意兒。
他甚至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米爾扎端著酒杯,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把那無色無味的液體混進阿洛茲默的酒里。
而阿洛茲默毫無察覺,或許還在說著什么玩笑話,舉杯一飲而盡,渾然不知死神已經站在了身后。
這事兒細想起來,簡直天衣無縫。
畢竟當初王太后用來刺殺瘋王的毒藥,就是法扎帕夏給的。
他還記得那段傳聞,說那毒藥裝在翡翠瓶里,稠得像融化的月光,倒在酒里看不見影,聞不著味,只需指甲蓋那么點兒,就能讓心臟驟然停跳,跟斷了弦的琴似的,連最后的掙扎都來不及有。
瘋王死的時候,還保持著舉杯的姿勢,嘴角甚至帶著笑,誰都以為他是樂極生悲,沒人想到是那杯酒里藏著貓膩。
最妙的是,這東西來自一種早被認為絕了種的異域植物。
據說那植物長在馬特拉克的懸崖上,葉子像翡翠,開的花是暗紫色的,要用銀刀收割,還得在月圓之夜才能提煉。
天底下知道它存在的人本就寥寥無幾,更別說能配出解藥的了——簡直是為悄無聲息的謀殺量身定做的。
亞歷山大甚至覺得,這毒藥就該有這樣的歸宿,在陰謀詭計里發光發熱,比爛在懸崖上強得多。
把這些碎片一拼湊,亞歷山大忽然覺得,自已仿佛只是在見證一個早已寫好的預言。
就像星象師說的那樣,有些命運是繞不開的,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他想起父親當年用這毒藥為大姐報了仇。
大姐死的時候才十六歲,被那個暴虐的領主欺辱后投了河,尸身撈上來時,手指還緊緊攥著塊碎玉。
父親當時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去了馬特拉克,回來后沒多久,那領主就在宴會上暴斃,跟瘋王死時一模一樣。
如今,輪到兒子用它來除掉情敵了。
阿洛茲默搶了他心愛的姑娘,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里,藏著對他的輕蔑和挑釁。
想到這里,亞歷山大覺得血脈里的東西正在蘇醒,像沉睡的猛獸睜開了眼。
亞歷山大轉身面對兩位女士,胸膛起伏著,正要為自已這重大發現接受預期中的頷首與贊嘆。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認可,空氣里只有凝固的沉默。
他看見伊納亞夫人垂下了正在絞著絲帕的手,西利瑪則停下了撥弄珍珠項鏈的指尖——她們望著他的眼神古怪極了,像是在看個打翻了墨水瓶還沾沾自喜的學童,困惑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縱容。
那目光分明在說:你怎么會犯這樣淺顯的錯?
幸好開口的是伊納亞夫人,而非王太后那淬了冰的語調。
她將鬢邊滑落的一縷銀發別回耳后,聲音溫和得像拂過湖面的風:“亞歷山大,你忘了?那位瘋醫生在我們動手毒死阿洛茲莫之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