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指尖輕輕叩著描金茶碟。
“事實上,我們正是先除掉了他,計劃才能順利進行。否則以他那雙毒眼,恐怕早就看穿了我們的伎倆。”
“……啊啊啊……”亞歷山大只覺得后腦勺像挨了一記重錘,嗡鳴震得他耳膜發燙。
血液猛地沖上臉頰,從耳根一路燒到脖頸,連耳墜都變得滾燙。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絲綢被絞出深深的褶皺。
“我是喝醉了嗎?”他喃喃自語,聲音發飄。
“這兩件事……明明隔了快十年啊!”
記憶里的碎片像被狂風打亂的紙牌,瘋醫生臨死前瞪圓的眼睛,阿洛茲莫飲下毒酒時微微蹙起的眉,這兩幕竟被他糊里糊涂地疊在了一起。
西利瑪看著他窘迫的模樣,嘴角先是抿了抿,隨即泄露出一絲藏不住的笑意。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趁機調侃,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金耳環在燭火下晃出細碎的光:“你說的沒錯,確實隔了十年。”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冰涼的杯沿。
“而且那毒藥在尸身里是能被檢測出來的。阿洛茲莫喝的時候沒察覺,可一旦毒發身亡,痕跡就再明顯不過了——他的臉會發青,眼睛鼓得像要裂開,眼白上布滿血絲,就像被無數根細針扎過似的。”
亞歷山大只覺得方才那股沖上頭頂的興奮瞬間凍結,順著脊椎沉進了腳底。
他的宏大推論還沒來得及生根,就被這輕飄飄的幾句話碾成了粉末。
他重新跌坐回椅子里,椅背發出一聲沉悶的吱呀,像在嘲笑他的冒失。
“……”他抿緊了唇,下唇被牙齒咬出一道白痕。
指關節在雕花扶手上反復敲擊,篤、篤、篤,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腦海里的線索像團被貓抓亂的線球,越是想理清,纏得越緊。
瘋醫生的死因,阿洛茲莫的死狀,米爾扎的動機……這些碎片在他眼前轉來轉去,卻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圖案。
可任憑他絞盡腦汁,眼前依舊是一片迷霧。
畢竟太久了,那些事發生時,他還在千里之外的邊境駐守,連宮廷的風都聞不到。
隔著十年的光陰和數千里的距離,他就像在霧里看一場舊戲,看得見人影晃動,卻辨不清誰是真兇。
“那么,夫人,”亞歷山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挫敗,抬眼看向伊納亞。
“您能再具體說說法扎帕夏的兒子是怎么死的嗎?您之前提過,是騎馬出的意外?”
他必須換個方向,哪怕此刻開口顯得有些狼狽。
“是的,就在那年的比武大會上。”伊納亞夫人的眼神飄向了窗外,像是透過雕花窗欞看到了多年前的場景。
她的語氣十分篤定,畢竟當時她就坐在貴賓席上,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有場賽馬,法扎的兒子一直跑在最前面。誰也沒料到,他的馬突然驚了,前蹄猛地揚起,像瘋了似的原地打轉。”
她的聲音低了些,喉結動了動。
“他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時候,腦袋先磕在了石地上。更可怕的是,那匹馬摔下來時,脖子當場就折斷了。然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似的……米爾扎的馬恰好從后面沖過來,馬蹄碾過了他的頭……”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突然嘶啞,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
她別過臉,指尖用力掐著帕子上的刺繡,仿佛又看見了那灘暗紅色的血跡,以及碎裂頭骨間露出的、像生銹鐵塊般的灰白物質。
那景象即使過了這么多年,依舊能讓她胃里翻江倒海。
“所以大家都覺得他是中了毒?”亞歷山大垂下眼瞼,目光落在自已交握的手上,指縫間滲出細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