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利瑪偶爾會猜想,她們會被拋棄,或許是因為生為女孩吧。
這個念頭像一粒埋在心底的沙,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硌得她輾轉難眠。
在那個貧瘠而殘酷的地方,風里都帶著沙塵與絕望的氣息,女孩似乎總是不被期待的存在,她們的啼哭像是對家庭資源的浪費,她們的存在像是給家族蒙羞的印記。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如果父母是在某次部落襲擊中喪生,那她們或許也會一同被殺,飛濺的鮮血會染紅她們破舊的衣衫,或是像后來的自已一樣淪為奴隸,在鞭子下重復著機械的勞作;如果他們是死于瘟疫或痢疾之類的疾病,那她們大概率也會染上同樣的病,身體燙得像要燃燒起來,要么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被野狗啃食得只剩一堆白骨,要么被好心的村民收留,在昏暗的茅屋里喝著苦澀的草藥,等待命運的判決。
可這些猜想都沒有依據。
西利瑪的記憶里,從來沒有所謂的“村子”,沒有溫暖的屋檐,只有無盡的街道。
那些街道像是永遠走不完的迷宮,塵土在腳下翻滾,陽光毒辣的時候,地面燙得能烙熟雞蛋,雨水傾盆的時候,又會積起骯臟的水洼。
她記得自已總是拖著纖細的小腳,踩在塵土飛揚的路上,由姐姐牽著往前走,姐姐的手總是很粗糙,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她們一起去尋找下一頓可能存在的飯食。
而她自已,只能拼命邁著小短腿,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努力跟上姐姐的步伐,生怕一不小心就走散在這人潮洶涌又冷漠的街頭。
腳底總是火辣辣地疼,像是有無數根針在扎。
那些在路上隨處可見的小石子、尖銳的鵝卵石,還有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荊棘,會在她柔軟的皮膚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細小的傷口。
血珠會慢慢滲出來,然后被塵土覆蓋,結成暗紅色的痂,新的傷口疊著舊的傷口,疼痛早已成了家常便飯,以至于后來她都快要分不清是疼還是麻木了。
甚至到現在,盡管幾十年來一直使用昂貴的油膏涂抹、請專人按摩,甚至定期在腳底細致地涂抹豆膠,試圖撫平那些歲月留下的印記,王太后的腳上仍然留有一些傷疤。
那些傷疤像是一個個無聲的符號,刻在她的皮膚上,也刻在她的記憶里,時時提醒著她曾經走過的路,吃過的苦。
結合所有這些證據,再加上知道這是那里流行的傳統——那種將女孩視為恥辱的扭曲觀念,像一條毒蛇般纏繞在那個地方的人們心頭——把女孩趕出去,因為生女孩被視為非常可恥,王太后對她的回答非常有信心。
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見,比巖石還要堅硬,早已融入了當地人的骨血里。
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西利瑪和她的妹妹可以說是幸運的,至少在她自已看來是這樣。
因為至少她們的父親沒有像其他許多人一樣,為了掩飾自已的尷尬,為了不被鄰里指指點點,而將她們活埋。
一想到那些被埋在冰冷泥土里的女嬰,她就會忍不住打寒顫,那種窒息的絕望感仿佛能穿透時空,讓她心悸不已。
他給了他們的母親兩次機會,仿佛生育女孩是一種需要被原諒的過錯。
而當她兩次都“失敗”時,在他眼中,這些“多余的嘴巴”就該離開了。
仿佛她們不是他的骨肉,只是兩個消耗糧食的累贅,丟棄她們就像丟棄一件用舊了的東西一樣隨意。
因此姐妹倆就只好互相稱呼姐姐和妹妹了,沒有屬于自已的名字,像是兩個沒有身份的影子。
而這冷酷無情的城市里的其他人則用各種咒罵來稱呼她們,“臭小子”、“乞丐”、“下流貨色”、“魔鬼”等等。
那些詞語像冰雹一樣砸在她們身上,每一個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試圖將她們的尊嚴碾得粉碎。
他們聽到其中一個人喊的“最好”,在那樣的語境里,其實相當于“被丟棄的”和“不想要的”。
所以,考慮到他們沒有父母,沒有人為她們取一個像樣的名字,當被問到名字時,或者更準確地說,如果曾經被問到,他們就會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