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納亞夫人沉默了。這確實是她復仇之路上最大的阻礙,她們之前已經為此討論過無數次,每一次都以僵局告終。
但沉默過后,這位堅韌的女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明白,無論多難,都必須繼續走下去。
她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皺紋,那是焦慮和憤怒交織的痕跡。她滿臉不悅地看著西利瑪,眼中燃燒著憤怒與憤慨的火焰。
她狠狠地責怪著西利瑪在這件事上的猶豫不決,不支持自已,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最親近的朋友背叛了一樣,讓她心口發堵。
也許正是看到了伊納亞夫人眼中那深切的失望與憤怒,西利瑪緊閉的眼角微微動了動,那顆被愧疚和現實反復拉扯的心,才終于稍微軟化了一些。
王太后西利瑪的眼角已爬滿蛛網般的皺紋,渾濁的目光望向窗外時,總能穿透鎏金窗欞,望見幾十年前那片灰敗的貧民窟。
那時她還是個拖著鼻涕的小乞丐,全然不知姐姐瘦弱的脊背為何總挺得那般直——直到如今垂垂老矣,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姐姐是用自已的血肉之軀,為她撐起了一片隔絕風霜的蔭蔽。
那些被野狗追咬的夜晚,那些被醉漢呵斥的白晝,那些摻著沙礫的硬面包,姐姐都像株在石縫里扎根的野草,默默把最苦的部分嚼碎了咽下去,只把勉強能入口的碎屑塞給她。
這份遲來的醒悟像淬了冰的鈍刀,在每個寂靜的午夜反復切割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對著空蕩的宮殿喃喃自語時,孔雀石地面會映出她佝僂的影子,像個真正的罪人。“若能換她回來,”她枯瘦的手指撫過鑲嵌著紅寶石的權杖,“阿哈德尼亞一半的疆土,我都愿劈開來給她。”
可這世上最無用的,莫過于王室的懺悔——姐姐再也看不到她如今擁有的一切了。
在西利瑪漫長的一生中,眼淚比王冠上的珍珠還要稀罕。女兒赫爾瑪出嫁那年她落過淚,是欣慰的;而其余的淚,都給了那個早逝的姐姐。
每逢忌日,她會遣散所有侍從,獨自坐在暗室里,任由記憶啃噬心口。淚水總是悄無聲息地漫過臉頰,浸濕領口的蕾絲花邊,像幾十年前姐姐為她拭淚時那樣溫熱,又那樣冰涼。
那一天她必定禁食。銀質餐盤里的烤鵝、蜜漬無花果、撒著金箔的甜餅,在她眼中都成了刺。
愧疚像塊燒紅的烙鐵,死死燙在胃里,讓她連吞咽清水都覺得是種褻瀆。御廚精心熬制的肉湯香氣飄進來時,她總會猛地捂住鼻子——那香氣太像當年姐姐用撿來的骨頭熬的湯,只是那時的湯里,浮著的是她永遠還不清的債。
宮廷里的秘聞像蛛網般密布,可關于她乞丐出身的往事,卻被她親手織成了密不透風的繭。
偶被提及,她也從不會說“那時我太餓了”,或是“只是場意外”,只用平靜得近乎麻木的語氣承認:“是我,殺了我的妹妹。”
話音落地時,燭火總會莫名地跳一下,似乎在為那個無名的女孩嘆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