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可能的,是瑪格麗特夫人或琳達夫人。畢竟,他正是在拜訪她們的莊園時,借著書房里的微光,親手打磨出這件東西的。
她們的沙龍里從不缺奇珍異寶,可這枚羅盤里藏著的,是能讓航船穿透迷霧的力量。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將它送出。
他看著窗外的雨絲斜斜掠過石板路,像在看一場尚未開場的戲,忽然沒了揭開帷幕的興致。
隨后想到的是維迪揚。那年輕人眼里總燃著冒險的火,對大海的向往幾乎要從眉眼里溢出來。
可亞歷山大摩挲著羅盤的玻璃面,輕輕搖了搖頭——他與那位海盜船長的交情還太淺,像株剛栽下的樹苗,經不起如此貴重的風雨。這改變時代的技術,不能托付給尚且搖擺的信任。
最后剩下的,是伊納亞夫人和法扎帕夏。
亞歷山大將羅盤放在掌心轉了半圈,鋼針在玻璃下微微顫動,卻始終固執地指向一方。
他心里的天平,悄悄傾向了那位白發老人。或許用這份禮物,能敲開他被歲月和權謀塵封的心門。
馬特拉克領主的手指捻著羅盤邊緣,黃銅在他掌心泛出溫潤的光。
他把玩了一會兒,眼角的皺紋里漸漸漾出一絲玩味與戲謔,像在打量一件精致卻無用的玩物。這東西的金屬做工確實精良,邊緣的花紋如流水般流暢,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塊晶瑩剔透的玻璃屏,陽光透過它時,竟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仿佛將一片星空鎖在了里面。
法扎帕夏的指尖懸在玻璃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波斯的織錦、印度的寶石,卻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水晶玻璃——它不像普通玻璃那樣帶著淡淡的綠,而是純粹得像結了百年的冰,制作與裝配的完美,讓他幾乎要懷疑這是用魔法凝結的。
他終于慢慢將手移到光滑、涼爽的表面上,指尖傳來的涼意順著皮膚蔓延開,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細細感受那份冰涼下的細膩質感。
然后,他微微抬起手腕,讓羅盤在空中轉了個角度,想試試這小東西的重量。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絲異樣。
針好像沒動!
法扎帕夏的手指頓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縮。
他原本以為,這枚黑色的小針會像那些新奇的發條玩具一樣,隨著他手臂的擺動東搖西晃,或是像風向標似的追著他的動作轉向。他特意將手臂擺向東方,又猛地轉向西方,可那根針卻像生了根似的,針尖始終執拗地指著一個方向。
然而,任憑他試了幾次,那小小的指針依舊頑固地指向同一個方向——北和南。
這讓老人白皙的額頭上立刻擰起一絲疑惑的皺眉,幾道深刻的紋路在眉心交疊。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針頭被什么東西卡住了,或是這精巧的玩意兒剛到手就壞了。他用指尖輕輕敲了敲玻璃面,里面的針顫了顫,卻依舊不肯改變方向。
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那針分明是自由的,卻又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固執得讓人費解。
“大人,這指針永遠指向正南正北……無論您怎么挪動它。”亞歷山大看著老人眉心越擰越緊的紋路,終于決定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