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見袁承天神情乜乜些些,似乎傷神的模樣,心想他一定想起了傷心往事。過了一會兒,他頭頂白氣蒸騰,是用內功逼出毒血,額頭不禁汗漬漬。他用衣袖擦去汗水,便問袁承天道:“承天,你在昆侖派學過星象之術么?”袁承天道:“略懂皮毛。”袁枚從懷中取出一截羊皮卷伸開道:“這是海圖,你看這是一座海島,你懂天象,看咱們走得對不對。”
袁承天看了一下海圖,又抬頭看天上北斗之星,辨明方位,笑道:“不錯,前輩咱們正向那海島駛去,不出兩日便可駛到了。只是……”他欲言又止。袁枚道:“怎么?”袁承天道:“我看紫微星座星光燦爛,并不見暗然,所以復明大業似乎終不可成!”袁枚不以為然道:“從來大事業都是事在人為,所謂將相王侯,寧有種乎?小子千萬不可灰心喪氣,一定要堅持信念,否則恢復漢人江山真得無望了!”
袁承天搖頭苦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英雄,只是凡夫走卒,那有本事擔當此任?”袁枚道:“不對,我看你骨骼清奇,氣宇不凡,浩然正氣。你是我此生僅見的少年英雄。從來大英雄大豪杰莫不是經過重重苦難磨練出來,誰生來也不是帝王命。洪武大帝為乞丐,漢高祖劉邦不得意時只不過是個泗水亭長,也未見有什么驚人藝業。所以在我看英雄豪杰皆在我輩!”袁承天看神態昂然,心想:這位前輩年輕時一定抱負不小,只時命運不濟,以至英雄陌路,嗨,人生于世多夢想,可是有時事與愿違,我們都是無法,也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點強求不來。
袁枚收起神思,將腰間的酒葫蘆取下,又仰頭喝了幾口,長長嘆口氣說道:“自從我接任丐幫幫主以來,盡殺些十惡不赦,犯奸作科之徒,可是行走江湖,放眼天下依舊是惡人逍遙法外,唉,惡人總是殺之不完,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有時候我也想放棄,可是一想到他們殘害良善人家時,便要出手殲殺,雖然惡人殺之不盡,我輩也要盡其所為,否則道義何在?天理何在?公平正義何在?”
袁承天道:“前輩所言極是,如果天下正直的人都如前輩所言,何愁天下不太平;可是世人私心太重,任誰也不肯去為與己不相干的人去舍生取義。”袁枚道:“正因如此,當年崇禎皇帝忍看大好河山淪陷,烽火四起,只有自縊煤山,可嘆漢人江山淪為夷狄,怎不讓人淚流如頃。我們漢人內部爭斗,只不過王朝更替,終究還是漢人的天下,可是后金滿族人入主中原,卻是要我漢家天下亡國滅種,這種家國仇恨豈能忘卻,忍看天下成蠻夷,凡是有志氣抱負的漢人,個個含悲忍痛,只有忍看明月不再,多少明朝遺民忍辱負重,茍且偷生,只為在有生之年看到有一位大英雄光復大漢家下,可是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一日又一日,總不見王師北定中原日。有時我想是不是清廷氣數未盡,時機未到。想當年洪武大帝曾言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可是而今卻一次次成空。唉……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袁承天驚道:“前輩,這詩是袁督師袁大人臨刑前所做的,可惜這樣一位撼動乾坤宇宙的大英雄最后被施行凌遲處死,他自始至終都不呻吟,而圍觀百姓卻拍手稱快,他們都認為袁督師是叛國逆賊,該當有此刑法,可恨崇禎皇帝中了后金皇太極反間計而不知,錯殺社稷棟梁。”
袁枚冷笑道:哪是中了人家反間計,明明借刀殺人。只可憐袁督師一片丹心報朝廷,他這一去,朝中再無忠魂守遼東。當日菜市街口行刑,悲涼之氣充塞天地宇宙之間,想像當年袁督師內心何等悲憤,報國無門,一片忠心獻闕下,可惜皇帝本人和大臣同僚卻不領情。也許為人太正直未必是好事。只因為他太過忠義,便將朝中宵小之輩比了下去,他們能不懷恨在心,況且皇帝也討厭他直言不諱,敢在朝堂頂撞,所以他必許死,否則大家都不開心。小子你說這世間是做好人容易還是壞人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