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見了搖搖,心想這幾味原本是冶氣血有虧的人,只是少了些,似乎分量也不對。他便問這中年婦人是誰開了這幾味藥材。婦人言道是左近一位赤腳大夫。袁承天道:“大嬸原本不錯,只是分量不足,又少了兩味藥材,所以這位大叔久病難好,這樣重新開幾味藥材,你去抓藥管保七日之后這位大叔病愈,可以做些事情。”婦人聞道千恩萬謝。——原來在昆侖派趙相承便帶弟子上山采藥,山上沒有便去山下小鎮藥鋪里拿藥,教他們用藥治人。袁承天都一一記在心中,今日見了怎能袖手旁觀。
他在紙上寫道:人參、白術(陳土炒,各三錢),黃(蜜炙,五錢),茯苓(一錢),當歸(一錢五分),大熟地(九蒸九曬一錢),白芍(酒炒一錢五分),甘草(炙八分),川芎、肉桂去皮,各五分,大棗五枚,生姜三片,再加附子(三錢),鹿茸(五錢),加以水煎服。其實附子和鹿茸原本可以不入藥,奈何他病入膏肓,非加入這兩味藥材,否則無濟于事。
婦人看了這紙上的藥材,臉顯難色。袁承天心知這幾味藥材需花不少銀子,尤其這鹿茸更是名貴藥材,要他們這蓬門蔽戶的小人家拿這些銀子確實為難。袁承天從懷中拿出唯一的二十兩銀子,因為一路上每見到乞討的可憐人或者鎮甸插草標賣兒鬻女的便拋下銀子給人家,一路施舍一路顛沛,他自己只吃冷饅頭,渴了討水喝。他并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別人都是苦命人,自己這些遭遇又算。他將銀孑放在桌上說道:“大嬸你生活一定窘迫,這些許銀子你收下吧,給大叔抓藥,讓他早日好起來,生活便有希望了!”這中年婦人淚盈滿眶,幾欲跪下來。嚇得袁承天連連擺手不可以。
第二日,他辭別這農婦,回看時只見她依偎柴門,望著他。袁承天心中一酸,苦楚不由涌上心頭,心想:自己從小沒了爹娘,流浪世間,多虧牛二伯收留自己。可是這世上還有多少無家可歸的苦命人?山路崎嶇不平,路邊荊疾縱橫,時時刺到他腳掌,他都不覺得痛,只是心中惋惜如玉姑娘和胡天西。他們本應是世間一對璧人,可是劉觀魚便便拆散他們,結果如玉姑娘剛烈如此,竟以死明志,留下多少恨事。
時至中午,只見前面有一茶館,建在山腳下,方便來往客人的休息,兼賣些鹵蛋和蠶豆。袁承天走得累了,便在茶館歇腳,要了一壺濃茶三個鹵蛋。這時從不遠處來了幾個人也在這茶館喝茶。只聽一個胖子說道:“你說邪門不,近來槐樹鎮鬧鬼,半夜三更時常有鬼臉人游走,前日李員外便暴斃家中,銀柜中的五千兩銀子也不翼而飛,你說怪哉不怪哉?后來聽他府中丫環說當夜子牌時分見到幾個鬼臉之人飄進府中,不刻便聽到老爺寢室發出一聲慘叫。待家丁、仆人趕到李員外已經沒了呼息,身上沒有傷痕血痕。仿佛是被惡鬼索命。”另一個瘦瘦的漢子插嘴道:“誰說不是,只因一個人在世不能壞事做多了,否則老天爺也會收他的。”胖子一拍大腿,說道:“可不是,這李員外表面仁義道德,衣服光鮮,可是暗地里盡做齷齪之事。你大約知道鎮西頭有個寡婦,叫做趙二嫂。他的相公去的早,拋下她和二歲兒子,娘倆兩個孤苦生活。這李員外見人家李二嫂長得好看,便暗地里使壞,要她改嫁。這李二嫂是個有主見,有貞節的人,鎮上士紳為她立的貞節牌坊,以旌表她為夫君守寡,心如鐵石,別無二志。有次這李員外在李二嫂飯中下了迷藥,悔了她一世清白。李二嫂含羞帶恨在自家屋梁懸梁自縊。這件事別人不知詳情,我卻知道。”瘦子問道:“你大約是道聽途說不足為信?”胖子笑道:“你忘了我本家堂兄便是在李員外家做短工的,這事是他說給我聽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所謂:暗室虧心,神目如電。李員外被惡鬼索命也是天道輪回。”
瘦子道:“你說天道輪回,也不盡然,你看曹知縣此次外調京師,還不是將所貪銀兩交給盛京鏢局押送,這些銀兩足夠曹知縣大老爺安享山林,你說那些惡鬼會不會也去打劫這盛京鏢局?”胖子哈哈笑道:“怎么會,鬼怕惡人。你要知道盛京鏢局的總鏢頭可威名赫赫的馮掩己馮總鏢頭,他年輕時入武當學藝,是武當掌門無塵道長趙天橫的俗家弟子,武功修為自非泛泛之輩。”瘦子卻搖搖頭不以為然道:“世問總是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磨。這馮掩已馮總鏢頭這些年押鏢護院也著實攢了不少銀子,也該著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安享晚年,怎耐他一心仕途,功名心放不下啊!”胖子嗤嗤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知道什么?換做你是做盛京鏢局的總鏢頭,你也會那樣做;在人情知縣大老爺可是一方父母官,你能不接這趟鏢?在理人家給了足夠的鏢銀,你會拒絕?莫忘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瘦子無言以對,看看天色轉陰,似乎便有一場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