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隆將軍久居官場,察言善變,見這丘方絕面上憂憤參半,便知他心中所想,也不說破,仰頭飲了酒,只在不言中。袁清忽然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天下似乎是誰的也不太重要,只要他一心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善莫大焉!豈難道這天下是一人一姓之天下,這似乎也太勉為其難!從來的皇帝如李世民和朱重八只要為天下子民著想,免除苛捐雜稅,也就是功德無量了!將軍你說不是么?”
多隆將軍很贊賞他的真知灼見,深以為是。丘方絕心中不以為然,在他心底里還是漢人天下為正朔,胡虜豈能為正統?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不好反駁,那樣于多隆將軍面上須不好看。因為這近一年之中多隆將軍對他格外開恩,并沒有將他看作囚徒,反以上賓以侍,雖然也讓其開山鑿石,那是上命所差,皇上所擬旨的規定,不過也讓他干輕松活,并不加刑,換作其他十惡不赦的犯人他從來嚴苛,從不故息遷就,他也時常對手下人說對十惡不赦之人決不可以心仁慈,因為那樣只會讓他們惡性不改,將來還會害人!而且這多隆將軍雖是滿洲人但是人對待滿人和漢人一律平等,不分親疏,有功擢升,無能退位,賞罰分明,恩威并用,是以很得軍營中兵丁將帥的擁戴,寧古塔合城百姓都對他敬愛有加,城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很有古人圣賢遺風。所以采薇在這些時日竟對這寧古塔油然生起眷戀之意,頗有樂不思蜀,不念故土的念頭了。丘方絕卻不能如她這般,因為他總有他的信念,從不因任何人而改變。也許他太過執著一念,假如如別人一般變通,投身清廷,這時已是榮華富貴,官爵在身,那似現在為階下囚,四處為家,可說居無定所!將來刑滿,回歸故土只怕物是人非,事業成空,不復舊日之情形了。可是他不會改變,只會一味倔強,也許世上有些人注定一生顛沛流離中,困苦憂患中,大志不得中,英雄未酬中,憂愁罹難中!這種種不幸中偏偏磨煉出英雄豪氣的鋒芒,有棱角的豪杰豈不比那些挫了銳氣低眉下目事權貴的江湖人士強之萬倍!有人俠名留千古,有人惡名留一世!所以有人英雄,有人行為不堪,聲名狼藉為世不容!
多隆將軍酒到酣處,聽袁清這樣識大局的說話,不覺扼腕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當身有所為,轟轟烈烈做番事業,豈能久居人下!上天與人皆為平等,沒有貴賤之分,所以帝王不值得夸耀,乞丐困苦的人也不必悲哀,只要做事恩怨分明,心安理得也就是了,其它的事與成敗交于天意吧!”丘方絕也默無言語,酒散之后回到住所,心中卻想著心事。久久難平,便推開木門來到長街之上,但見家家戶戶門前栽種花木和果蔬,甚是怡人。月色照著這邊陲小鎮,寧古塔高大城墻矗立在月下,仿佛一位久經戰火罹難的老人,向著世人訴說過往的種種情事。因為有邊疆兵士的守衛,所以北方勁敵幹羅斯的哥薩克騎兵才不能進犯這寧古塔!丘方絕心想當務之急是防范敵人進攻,因為他在開山鑿石便聽到苦役說起那幹羅斯國幾次三番進攻寧古塔都被清國勇士兵丁射殺,亦是勝多敗少,只是遲遲不能以逸代勞消除這個北方隱患。多隆將軍甚是苦惱,總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所以每每到了春秋兩季便厲兵秣馬,以備前線戰事。他心懷家國,是個胸懷天下的人,可是每每事與愿違,總不得將敵人打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每當此時便扼腕長嘆,不能盡忠于國家,報效于朝廷,忝居寧古塔將軍之職,實在有虧皇帝知遇之恩!其實他己經盡力了,比之朝廷中那些爾虞我詐,爭名奪利的大臣強之萬倍,放眼整個清國如多隆將軍一心為國,誓殺侵我國土的夷人已不多了,多數的文臣武將沉浸在溫柔鄉里,酣夢而不知醒,又豈知猛虎廝于旁而不自知,心中依舊以為天朝上國無人敢犯!只有多隆將軍明白一味對敵人示好,只會讓人家以為你懦弱可欺,害怕戰事,這樣反而助長敵人銳氣,滅了本國將士的勇氣,只有以殺制殺,才可以讓敵人知難而退,別的沒有更好的辦法,退而求其次也要以禮后兵,莫謂言之不喻。丘方絕知道這多隆將軍守邊多年,寧古塔才可以安然無恙,縱有敵人侵犯總是被逐回國門之外,讓他們狼子野心不能得逞。
忽然街角一個花園中傳來呼喝之聲。丘方絕好奇:這寧古塔一向治安一很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怎么可能有蟊賊?他尋聲而去。只見明晃晃月之下正有一男一女交手,卻不是別人正是白日間勝了高麗國武士的袁清,那女孩子卻是自己的義女采薇,只見她臉上泛紅,氣喘吁吁,可見她武功不及這袁清。袁清邊出招邊叫道:“采薇姑娘無緣無故你為何出手傷人。”采薇只不答話,依舊遞招過式,仿佛沒有聽到袁清說話。丘方絕甫欲出手,只見采薇姑娘向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丘方絕便知這義女秀外慧中,決不會無緣無故與這袁清交手,便負手背后看二人交手。忽然采薇腳下一滑,似乎踩中了什么物事,身子不穩向前搶出,堪堪跌倒。袁清豈能袖手不管,于匆忙間伸手扶她,豈料采薇袖中一抖,只見銀光一閃,雙手之中多了一雙峨嵋刺,寒光一閃刺向袁清的小腹。袁清怎么也未想到這個女孩子心機如此之重,于旋踵之間身子向后躍去。采薇則步步緊迫,實在是要他就范。
袁清生死之際,不加思索手指點出,只見兩道無形的力氣將采薇手中峨嵋刺擊落地上。丘方絕見狀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道:“袁兄弟,你的廬山真面目終于露出來了。”他邊笑邊走來,將地上的峨嵋刺拾起交到采薇手中,說道:“不想你真是有心人,不遠萬里來這?袁兄弟你來寧古塔是營救在下的?”采薇不知義父意所何指,怔怔看著他們二人。丘方絕又道:“采薇你發什么怔?還不見過袁承天大哥。”采薇道:“他是袁承天袁大哥?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