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見采薇姑娘冷若冰霜,看見自己一語不發,仿佛是不世仇人;情知他將自己當做山中賊人,也不以為怪。采薇見他走來,徑直坐在自己身前,覺得神情怪怪,怒斥道:“你干嘛?”袁承天見她緊張,忽覺好笑,但是忍住沒有發聲,好一會兒才說道:“采薇姑娘再過幾日,管寨主便要娶你做山寨夫人。”采薇道:“要你多事,你們還不都是惡人,又分什么彼此?”袁承天道:“世間盡有好人,亦有壞人。”采薇見他說話突兀,道:“豈難道你是好人?”袁承天道:“世上之人,誰無過錯?那有什么圣人?圣人也不完全是十足的完人。”采薇不以為是,幽幽說道:“我義父一生俠義為懷,每每排難解紛,義所當為,可是今時今地,人鬼殊途,你說世間神明何在?為什么不保佑好人一生平安,卻讓好人冤死豺狼笑,他又做得什么天?”袁承天見她神情戚戚,清淚兩行,說道:“世間盡有,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坦蕩蕩,行于天地之間,無所畏懼;而小人長戚戚,每每于暗室心頭有亂鬼,此所謂與君子爭天下,莫與小人論長短。”
采薇冷笑道:“你是君子,抑或還是小人?”袁承天道:“是君子亦是小人,人人心中有魔,而不自知,一念成魔,一念成道!有時殺人,有時行善,其實世間之人無所謂好壞。只要是心無所虧也就是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也!”采薇道:“你還不要走?”袁承天道:“我為什么要走?”采薇姑娘孰未料到他說這話,氣得無以復加:“你……”再也說不下去。袁承天這時收起頑皮,說道:“采薇你莫惱,你看我是誰?”他扯下人皮面具,赫然一張俊逸的臉出現在她面前。采薇用小手捶袁承天肩臂,喜極而泣道:“袁大哥,你真壞,捉弄人,徒讓采薇傷心擔憂。”袁承天為之一怔,便要問你傷心擔憂什么?但想想不對,此時也不是問這話的時候,便不再說話。
袁承天本要攜她同去,奈何采薇近來體虛無法走路,那么現下也不再顧及男女授受不親的繁文縟禮,索性負她在背后,走出地牢。外面山風吹來,采薇頭腦不再渾沌,神情目朗,只見山石之間無名之花正盛開,搖拽多姿。忽然對面急匆匆走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楊聰。原來晚間他閑得百無聊賴,便喝了幾盅酒來尋袁承天也就是易容的黃發祥說話,只見大屋空空,心中起疑,心想:莫不是又去了地牢,看望那采薇姑娘?想到此處恨得牙癢癢,心想:好你個黃發祥,見色忘友,忘了昔日伙伴的潑天恩情,真是豈有此理。他心下生恨,一路尋來,不意正撞見袁承天要帶這采薇姑娘下山。因為袁承天雖拿去人皮面具,可是衣服卻是黃發祥,所以黑夜之中影影綽綽,看不清楚。楊聰遠遠見了這情形,叫道:“黃兄弟你背這女子,要去干嘛?”袁承天心道不好,如被他大聲嚷嚷,那么一旦驚動山中嘍啰和其它人眾,豈不糟糕,看來只有讓他閉嘴。袁承天趕上前來,點他啞門穴,讓他不能發聲,怔在那里,在風中零亂。他心中已明白這哪是黃發祥?分明是別人易容所扮,而今面目全露,這是要帶采薇姑娘雙雙逃下山去,唉!自己也是無法可想,只有怪自己沒有識出他的本來面目,接著心中又是一痛:這樣看來,自己的好弟兄黃發祥豈不兇多吉少?可是此時苦于身上穴道被制,無法行動,而且不能發聲,你說氣人不氣人?這楊聰此時幾乎七竅生煙,只有自怨自艾,干著急的份,也是無法可想。
袁承天本意帶采薇姑娘離山之前,將這臥虎寨燒成白地,可是又一想: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還是不要過為己甚的好。他便打消當初的念頭。采薇負在袁大哥肩臂,有一種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好想這樣與袁大哥一路同行,可是這又不能,袁大哥是心在天地,家國社稷的人,怎能拘囿于兒女之情,又況且他心目之中也許只有一個清心格格,別的人他真的容不下。下山之路??崎嶇不平,還好有夜色掩映,守衛的嘍啰都睡意朦朧,所以一路下山便未受阻攔,到了山趾,仰頭看那山中的臥虎寨竟仿佛在云端,似乎高不可攀。一路前行,袁承天倒不覺得累,現在停下來,力道一懈便覺得腿腳酸麻,一點都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