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將她輕輕放下,便自去查看公輸止,只見他已是命在傾刻。他見袁承天走來,用盡余力說道:“袁公子,我死之后,將我葬在這雪下便是,……只是……”他說話已是十分吃力,又道:“在這谷底前方有株大松樹,松樹其旁有一塊圓石,你用雙掌拍開,此石便自行旋轉,石后……”他又稍歇一會,又說道:“石后是個山洞,洞有有幾只大木鳶,公子你們操動木鳶兩翅之下的機關,便可以飛離此地……”袁承天道:“前輩,你不會死的……”公輸止笑道:“世人畏死,而不知生之艱難,死之快樂,也許只有死去之人才會明白!”袁承天的眼淚禁不住落下來。趙碧兒也是傷感無已,用衣袖揾淚。公輸止道:“人生世間皆有生死,不必悲傷……”袁承天道:“可是我卻放不下這執念……”公輸止笑道:“公子,將來總會明白……”袁承天再要說話,只見他頭一擺,已然歿去,臉上殊無痛苦,露出歡喜的容顏,也許他是世外高人,參透“今日大歡喜,舍卻臭皮囊!”
趙碧兒見袁承天猶自傷心,便說道:“阿天,現在也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還要出去,我擔心爹爹和娘親有難!大師兄未始不會囚禁他們,我好擔心!”袁承天心想碧兒所言極是,便徒手掘雪,將這公輸止尸體投進去,又覆以大雪,然后恭恭敬敬向這墓冢叩頭,說道:“全是晚輩不肖,害的前輩命喪此間,可是晚輩罪該擔當,難辭其咎。”趙碧兒見他說的出自肺腑,心想:阿天的命格是天煞孤星,以至累及周遭之人——最早是爹娘,接下來便是昆侖派有難,復明社丘幫主在寧古塔大城自裁,以謝天下,這看似是他個人行為,然則如果不是袁承天廁身其間,似乎他也不會死去,而今又讓這公輸止橫遭不測,昆侖派又陷入爭斗,大師兄奪取掌門之位,投身于清廷,已然和天下反清復明的英雄成了仇讎,這可不是阿天造成的,如果當初不是爹爹收他入本門,那么大師兄焉為因愛生恨,痛恨爹爹有意將掌門之位傳于這位入門最晚的小師弟!
袁承天和趙碧兒二人操控大木鳶,飛上崖去,只見雪地白茫茫,只見許多人的足跡向伊犁城的方向而去。這時趙碧兒肚中饑餓,不由地咕嚕嚕地響。袁承天見四下白茫茫,似乎一望無際,二人待要行走已是筋疲力盡,如果再駕木鳶已是不能,因為適才二人飛上懸崖之時,由于趙碧兒一時好奇,拔動機關這木鳶方向便失去控制,竟而不受操控一頭撞在一塊兀地面的大石之上,竟將這木鳶撞個紛碎,不能再次升空,所以二人似乎只有在雪地徒步而走,除此之外似乎也別無它途。此時二人又饑腸轆轆,可說雪上加霜。趙碧兒暗暗悔恨自己一時好奇,竟而毀了這木鳶,否則二人可以駕它回轉昆侖,還有拔亂反正的希望,不讓大師兄奸謀得逞,讓昆侖聲名受損,而今可好,兩個人似乎只有在這白茫茫雪地行走。
袁承天抬頭見頭頂盤旋著幾只碩大的禿鷲,往向張望,時不時作俯沖狀,似乎要擇人而噬,——要知要一只碩大的禿鷲體重可達百斤,兩翼伸展開來幾乎有丈余,而且性情兇猛,專食死尸,它長長的嘴瓜最為厲害,有時竟可俯沖而下,將一只羊抓到天空,再行拋下將它摔死,然后分食,其性情如此殘忍。趙碧兒見頭頂之上高高盤旋著的禿鷲,心中難免栗六,很是不安。袁承天見她花容失色,便極力安慰她不要害怕,還有他!趙碧兒見袁承天堅定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心想我這樣一來,阿天是不是心底里笑我柔弱,不似他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慨?
袁承天將一塊大大的木板放在腳下,一手攬腰抱著碧兒。碧兒不知他此意何內,竟而心跳加快,仿佛有小鹿在撞,臉也紅了起來。袁承天已然掌控方向,足下用力向大雪山下方滑去,原來他是以木板為雪犁,在雪地滑動,這樣行動迅速,可以免了二人徒步行走的艱難,也可以聚集內息,以對付天空中那幾只可惡的禿鷲。只是趙碧兒會錯了意,見袁承天目光炯炯,看著前方雪地之上有無障礙物,以足調整滑行的方向,——自來袁承天久在這雪域高原,對這雪犁自是得應手,先前他便一個人偷偷出來滑雪偷玩,旁得師兄師弟卻都一個個潛心習練本門心法,獨他喜歡一個人在漫天大雪之上,一個人心無所系,一個人孤零零,看那高高在上的蒼穹,飄著大雪,竟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千古況味!他喜歡一個人孤獨來去,喜歡在寂寞中尋找自我,也許旁人從來看他如同怪物,其做事行止不近人情,然則鬼有千面,人有萬種,各各行為各不相同,所以世上有人忠義乾坤,肝膽昆侖;有人行為卑劣,為了一己之私盡可誅殺同門,為功名榮華可以拋棄高潔的採守,只是為了一己之私,可說是可卑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