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僧衣,以及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仿佛匯聚了天地間所有靈秀之氣的面容。
醒塵大師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目光平和地落在柳時修身上,無悲無喜,無憎無厭。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山間的一塊石頭,洞邊的一株野草。
柳時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啞著聲音,問出了盤旋在心頭最大的疑惑:“為……為什么?為什么救我?”
他從不信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尤其是來自這樣一位地位超然的圣僧。
醒塵大師的目光依舊平靜無波,聲音清越空靈,在這狹小的洞內回蕩,卻不帶絲毫情緒:“阿彌陀佛!”
“世間因果,皆有定數。非是貧僧救你,而是天意如此,留你一線生機。”
他并未多看柳時修臉上的錯愕和不解,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事實:“日后,你便在此處好生反省己身罪業,滌蕩心魂,改過自新吧。”
話音落下,醒塵大師不再多言一句,甚至不等柳時修回應,便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
白色的衣袂在昏暗的光線中一閃而逝,很快便消失在洞口,仿佛從未出現過。
苦修洞內重歸死寂,只剩下柳時修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他死死盯著洞口已然消失的光亮,眼中最初的茫然,逐漸被一種熾熱的不甘所取代!
天意?生機?
哈哈哈!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柳時修命不該絕!柳家氣數未盡!
上天既然留了他這條命,就證明他還有未盡的使命!
今日之困,不過是臥薪嘗膽。只要他還活著,還能喘氣,柳家就總有東山再起、血洗仇敵的那一天!
……
永壽宮內殿。
鋪著厚厚絨毯的地面上,四皇子正搖搖晃晃地追著一只色彩鮮艷的布繡球,發出“咯咯”的歡快笑聲。
沈知念褪去了平日里的威儀華服,只著一身家常的淺碧色襦裙,墨發松松挽起,含笑看著四皇子,時不時柔聲鼓勵兩句。
這時,元寶腳步輕快地進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笑著湊趣夸贊四皇子,而是帶著一絲欲言又止的躊躇。
沈知念抬眸瞥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對乳母招了招手。
乳母會意,連忙上前抱起玩得正開心的四皇子,柔聲哄著帶到偏殿去了。
沈知念端起一旁的溫茶,輕輕呷了一口,語氣平淡:“什么事?”
元寶這才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稟道:“娘娘,奴才方才碰見小徽子了。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陛下這幾日……心情似乎頗為煩悶,連御膳都進得不香。”
“難怪一直沒進后宮。”
沈知念放下茶盞,眸光微動:“可知是為了何事?”
元寶的聲音壓得更低:“小徽子嘴巴嚴,但奴才跟他交情好,旁敲側擊問出了一些消息。”
“似乎是……與北邊匈奴的戰事有關,陛下像是為糧草、軍餉的事發愁。”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惶恐,卻還是繼續說道:“請娘娘恕奴才大不敬……”
“先帝爺在位時,頗好……頗好大興土木,南巡北狩,耗費甚巨。以致陛下登基時,國庫本就……本就不甚豐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