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熱度的呼吸透過衣服落在她胸脯上。
若在平時,許煢煢會立刻反應過來這樣的姿勢太過越界和不妥,可此刻她滿腦子只有劉月母子之死,對于紀寒燈的觸碰,她體會不到一絲親昵,只覺得陌生,凄涼,無望。
她甚至在想,他會不會只是在偽裝而已?或許他知道她看見了那張車票,所以故意在今晚這么親近她,試圖干擾她的思緒,誘導她打消懷疑?
紀寒燈。這個正緊緊擁抱著她的紀寒燈,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她從來沒有跟他提過劉月母子,還以為他根本不清楚、也不在乎他們的存在。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他為什么要那么做?
難不成,殺掉劉月母子,就是他幫她完成的心愿?
許煢煢為自己產生如此病態的念頭感到脊背發涼,更可怕的是,紀寒燈說不定真是這么想的。
當年在麥當勞,她嘲笑他小小年紀能幫她實現什么心愿,卻不知他從那時就已經開始制訂殺人計劃。
她恨極了殺害父母的兇手,連帶著也恨兇手的家人,可當他們真的死了,被燒成焦炭,化為濃煙,她卻只覺得悲涼。
陳姐說,劉月每天都會翻菜市場的垃圾桶,挑撿出一些還沒爛透的蔬果,拿回家吃。
陳姐還說,江嶺一放學就會去幫劉月擺攤干活,身上的衣服總是破了又補,補了又破。
母子倆的生活,也是許煢煢再熟悉不過的日常。
如螻蟻,如塵埃。
在年少無知時,許煢煢還沒有經歷過世間疾苦,天真地教給紀寒燈,對待有些人就該以暴制暴,于是,他真的舉起屠刀,揮向了所謂的仇人。
可是,劉月母子只是背負著“殺人犯家屬”這層枷鎖的可憐人。
和許煢煢、紀寒燈一樣,在底層之中,艱難求生。
她不是不想找他們追回四十萬,只是他們那般窮困,光是活下去都用盡了全力,還背負那么多債務,已經一分錢都掏不出來了。
許煢煢并不同情他們,他們慘,她更慘,她一度希望他們越慘越好,最好慘上一輩子,讓地獄里那個殺人犯瞧一瞧自己妻兒的慘狀,去懺悔,去反省,這就是殺害許江和趙靜文的下場。
可那不代表她想讓他們死。
尤其是,死在紀寒燈手上。
她想起三年前紀寒燈在車里死死掐住紀暉的場景,那時她以為自己及時阻止了少年的墮落,結果兜兜轉轉,他還是墜入了深淵。
一連好幾天,許煢煢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沒有人教過她該怎么辦。
思來想去,身邊可靠的人好像只有沐煦。許煢煢決定找他聊一聊,當然,會在不暴露紀寒燈的前提下展開話題。或許,沐煦可以幫她理清思緒。
走到雜貨鋪門口,許煢煢聽見幾個鄰居在勸沐煦相親。
“小沐啊,你也該找個對象成家了,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守著雜貨鋪過一輩子吧?”
“李嬸家那個侄女,才二十出頭,長得又乖又水靈,在鎮醫院當護士,人見人愛!”
“你爸的情況人家都知道,她完全不介意,多好的小姑娘啊,人好,工作好,你就見見吧!”
沐煦笑笑:“那么好的姑娘,應該和更好的人在一起,我就不去耽誤人家了。”
李嬸恨鐵不成鋼:“小沐,你該不會真跟許家閨女好上了吧?你糊涂啊!她爸媽死得那么慘,提起來多晦氣啊,還有個拖油瓶弟弟,一家子又窮又倒霉,如今歲數也大了,也沒個正經工作,長得也不是美若天仙,你再怎么自甘墮落也不能栽在她手上啊!”
不等沐煦回答,許煢煢便沖上去薅住了李嬸的頭發。
或許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大到壓垮了她的理智,總之,她忽然就不想再忍了。
不想再維持表面的和氣,不想再假裝看不見那些冷眼、聽不見那些奚落。
懶得裝了。
薅了一大把頭發下來后,她又接著一巴掌掄上去,對方臉上霎時浮現出鮮紅的指印。
“抱歉啊,我父母死得太過悲慘,不小心晦氣到您了。”許煢煢道,“不如您也死一下全家吧?到時候我保證會表現得大方又禮貌,絕不嫌您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