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煢煢頭要炸了。
很想讓李嬸再多撓她幾下。
她從沒有認真思考過該怎么當好一個姐姐,十四歲那年,家里突然就來了一個小男孩,自己突然就有了一個名義上的弟弟,一切都在突然之間發生,獨生女毫無防備地就變成了姐弟倆。
所幸,紀寒燈很好打發,盡管某些部分可能是裝出來的,但至少他在表面上做到了乖巧溫順,一度讓她以為當姐姐是件很簡單的事。
反正這個弟弟懂事又好哄,她隨便配合一下就行了。
以至于,許煢煢并沒有意識到,有些事是不該配合的。
比如,被紀寒燈壓在床上,氣息交融,緊密相連。
他開始一晚又一晚地躺上她的床,纏她,黏她。
一旦她試圖推開他,他就會噙著淚,把頭埋向她頸窩,做出一副委屈模樣:“我一學期才回一次家,想多抱你一會兒都不可以嗎?”
難以想象,如此孩子氣的人過完這個暑假就已經是大四學生,而且剛通過省城一家大公司的面試,下個月就可以入職實習。
“畢業后,如果成功轉正,公司會給我這種外地員工提供住宿,我特意問過了,可以帶一個家屬同住。姐,到時候我們一起搬過去,好不好?”
白天的紀寒燈看上去正常了許多,認認真真削完蘋果皮,切下一小塊果肉,遞到許煢煢嘴邊,臉上笑意盎然。
他受夠了與她分隔兩地的日子,也受夠了那些街坊鄰居對她的議論,她以為自己被李嬸欺負的事能瞞過他,其實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一定要帶她離開這里。
許煢煢吃下蘋果,邊嚼邊說:“我好好的去省城干嘛?”
前幾天她剛面試了一家工廠的會計,位置就在雪粒鎮附近,順利的話很快就可以入職,一個月工資兩千,以后會慢慢漲起來的。
紀寒燈耐心等她咽下嘴里的蘋果,又切了一塊遞過去:“姐,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去大城市看一看嗎?省城的工作機會更多更廣,以你的能力,在那里一定會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離開雪粒鎮是你從小的夢想,讓我們來實現它,好不好?”
許煢煢沉默下來。
紀寒燈湊近她,眼里滿是希冀:“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坐地鐵,逛大學城,逛藝術展,跨年的時候還可以去廣場看倒計時。出了門,沒走幾步就能見到好多不同種類的超市、商場、便利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空調可以蹭。等我們賺夠了錢,偶爾也可以享受一下生活,一起去看電影,看話劇,參加音樂節,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花錢,別擔心,我會專挑打折票買的。總之,省城有著各種各樣新奇好玩的事物,你一定會喜歡的。姐,跟我一起去吧。”
許煢煢從來沒有坐過地鐵,在她的想象中,應該跟火車差不多。
她也沒有去過大學城,藝術展,音樂節,連電影院都沒去過,更別提話劇。
與無數陌生人站在燈光璀璨的廣場,一起數著倒計時跨年,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許煢煢聽著他描繪的美好未來,心口被慢慢撕成了兩半,一邊是憧憬,一邊是困惑。
紀寒燈,既然你為我們規劃了那么光明的前路,那為什么,偏偏要去殺人?
為什么,要在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即將迎來光明之時,讓自己雙手沾上血?
前幾天李嬸家的窗玻璃一夜之間被全部砸碎,查了好幾天也沒揪出是誰干的,鬧得全鎮人心惶惶。許煢煢當然知道是誰干的。
這次只是砸碎玻璃,下次會不會要人家的命?
一個已經跌入深淵的怪物,是無法邁向光明的。
許煢煢起身走到水池旁,用手心接了點水,盡數澆到自己臉上。
這樣便不會被紀寒燈看出來她在落淚。
紀寒燈跟了過來,拿著毛巾溫柔地幫她擦臉上的水。許煢煢把臉埋進毛巾里,許久沒有抬頭。
她沒有答應跟他走。
紀寒燈低頭注視著她,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