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有很多間客房,只要讓許煢煢留下來過夜,既方便她刷題,還能防止被人撞見她半夜從他家出來,畢竟,小鎮上一旦傳出風言風語,便很難再證明清白,可沐煦從未留過她。
他沒有義務幫忙維護她的名聲。
就算大家把許煢煢傳成一個被他睡完即棄的婊子,那也是她活該。
因為她太臟了。
被紀寒燈喜歡著的她,太臟了。
她應該孑然一身,孤獨終老,不被世上任何人所愛才對。
她應該專心致志地只喜歡他一個人才對。
煢煢,意為孤孤單單,無依無靠。
連名字都那么苦的人,本就不該得到幸福。
她送給他的那個破保溫杯,杯面上的圖畫老氣橫秋,好似中老年微信頭像,沐煦回家就扔進了垃圾桶,隔了一夜后,又彎腰撿起,泡了杯枸杞茶,放進口袋,隨身攜帶著,用了一年又一年。
好人裝久了,常常分不清自己某個舉動究竟是習慣性偽裝,還是出自真心。
肯定不是后者。
他的心永遠只屬于橋花。沐煦一直這么認為。
所以,哪怕親眼看見鄰居圍攻打罵許煢煢,讓她重重摔倒在地,沐煦也毫無波瀾,一動不動。
跟他有什么關系呢?
是她不自量力,主動惹事,不像橋花,永遠那么冷靜,優雅,不屑與人爭執。
他不在乎她腫起來的眼睛,不在乎她無助輕顫的肩膀,不在乎她失落沮喪的眼神。
他絕無可能看得上橋花之外的女人。
之所以還在跟許煢煢來往,只是因為他太無聊了而已。
小鎮生活如此單調乏味,當然要找點樂子。
在他眼里,許煢煢充其量只是一條陪伴犬。
心情好的時候,就隨手逗一逗她,給她制造一些溫柔的假象。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把她扔到一邊,不聞不問,當她不存在。
她或許會失望,或許會難過,但只要他摸摸她的頭,牽牽她的手,她就會迅速忘掉他的冷落,重新做他的狗。
反正,許煢煢無論如何都會喜歡他,陪著他。
她陪了他十四年都沒有離開,以后也不會離開,一輩子都不會離開。
“我打算和紀寒燈一起去省城了。”
許煢煢站在雪地里,笑容充滿希冀。
沐煦忽然想起了橋花死去的那一天,在他撲上去之前,她似乎正好轉過身想對他說些什么。
那時,橋花打算對他說什么呢?
這個問題,沐煦想了十四年。
站在雜貨鋪前臺時,翻來覆去睡不著時,去某家批發部進貨時,跟街坊鄰居打招呼時,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家里時,每時每刻都在想。
此刻,沐煦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雪地里的許煢煢,抬起腳,緩緩踩上她的胸口。
“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精致的皮鞋在她心口蹍壓,男人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溫柔。
許煢煢承受著劇痛,啞著嗓子開口:“為什么?”
好無趣的三個字。
沐煦勾起唇:“因為,你貧窮而又努力的樣子,令我作嘔。”
明明滿身瘡痍,竟然還妄想重拾希望。
竟然,妄想離開他。
面前這個男人是如此陌生,讓許煢煢恍惚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夢醒之后,他還是那個溫暖美好的沐煦哥,會將她輕輕扶起,關心她額頭的傷口疼不疼。
或許,這又是他的一個玩笑。他總是那么喜歡開玩笑。
許煢煢艱難地抬起胳膊,顫顫巍巍地伸向沐煦,試圖乞求他的一點憐憫,卻被男人面無表情地一腳踢開。
啊,她差點忘了,沐煦好像從來都沒有扶起過她。無論過去,還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