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當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
所有人都在把他當成笑話。
沐煦轉頭看向床頭柜上的匕首,那是他每晚臨睡前用來自殘的工具。
當他回過神時,那把匕首已經直直插入了紀寒燈的腹部。
即便是力量遠在他之上的年輕男大學生,在面對冰冷鋒利的匕首之時,也只能轟然倒地,任由他捅下第二刀,第三刀。
區區生命,不過如此。
在二十余年人生中,紀寒燈產生過無數陰暗念頭。他是從黑暗角落里爬出來的老鼠,滿身污穢,也享受污穢。這世上有人天生純白,也有人天生灰暗。他無比厭惡著自己那對瘋子父母,可他知道,自己和他們流著一樣的血,有著一樣的本性,骨子里也是一樣的瘋與惡。從小到大,他心底時時刻刻涌動著暴虐欲,嗜血欲,殺戮欲。他想過殺了紀暉,殺了劉月,殺了江嶺,殺了李嬸,就在剛才,也瘋狂地想要殺了沐煦。
可許煢煢不喜歡那樣的他。
只要想到她失望垂淚的樣子,一切暴戾欲念都會煙消云散。
所以,他又一次忍住了。
他沒有一拳又一拳把沐煦揍得頭破血流,沒有死死掐住沐煦的脖子直至他青紫暴筋而亡,沒有被怒火和殺意吞噬。
他忍住了。
回家之后,許煢煢一定會摸摸他的頭,夸他乖。
他一定要好好表現,討許煢煢開心,這樣她就會答應跟他一起去省城了。
他要帶她搬去干凈的、寬敞的、帶電梯的樓房,站在高高的地方眺望大城市。
那間公寓采光很好,白天的時候,窗口會有陽光灑進來,照在他們的枕頭上。
溫暖極了。
頭頂的白熾燈灼燒著他的眼球。
紀寒燈躺在沐煦家的地板上,奄奄一息間,看見自己手上的紅手套被沐煦取了下來。
沐煦圍上許煢煢的灰格子圍巾,戴上許煢煢織的紅手套,愜意地俯視著紀寒燈,露出勝者的微笑:“無論我要不要許煢煢,她都屬于我。”
不。
那是姐姐織給他的。
紀寒燈抬起胳膊,想要拿回他的紅手套,可沐煦已經跨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慘白如蠟的手緩緩垂落,再也沒能抬起。
……
洶涌不斷的淚從許煢煢的眼角滑落下來。
五臟六腑融化為一灘冰液,滲入寂冷雪地。
“凡人皆有一死,有什么好哭的?”沐煦低嘆,“你們這種窮苦不幸的人生,結束了也是一種解脫。”
他悄然攥緊保溫杯,準備砸穿那雙正在為別人流淚的眼睛。
“沐煦哥。”許煢煢低低開口。
“嗯?”
“我喜歡你,你知道吧?”她看著他。
沐煦愣住。
他本該譏諷著說出“是啊,早就知道了”,或者“知道又怎么樣?”,或者“誰在乎?”,可他呆愣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早就知道。一直知道。
可為什么當她真正說出口時,會讓他瞬間失了神?
橋花。
十四年前,當橋花轉身面向他時,會不會,也是打算告訴他,她喜歡他?
而他卻在她開口之前,砸爛了她的臉。
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