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玄禮薄唇的弧度漸深。
阿拂一向可愛單純。
雖然這些日子,他是有些禁錮她,不過很明顯,阿拂對他的愛,還是一如既往。
她這么乖巧懂事。
待日后再生下龍嗣,就可以順理成章立為他的太子妃。
前院開始放起煙花。
只是幾個幼童在放,煙花精細,雖沒有宮宴上的那么盛大,但也足夠美觀。
在場的賓客眼神一時不知該看向哪里。
沈不言很滿意的注視著東宮那桌,這次太子赴宴,只帶了阿拂一個人,甚好。
許多官員也在交頭接耳。
宮中不是傳出流言,說沈側妃因為失子而言行無狀,怎么太子殿下還帶她一同來公主府赴宴呢,何其怪哉。
謝搖光眼神格外平靜。
他一點也不意外,尤其是看到她如今的模樣,比之當初在萬壽節那日,雖然同樣漂亮,此時更顯得有幾分清媚大方。
一看就沒少被太子寵愛啊,呵呵。
他一言不發的飲酒,很想沖上前去,在太子跟前撕開她的偽裝,不過想來,也沒什么用,憑她的手段,恐怕到時候太子也不會相信。
何必自取其辱。
謝搖光心中五味雜陳,不甘,嫉妒,還是嫌惡,怨恨……
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直到婚宴尾聲,
她略有薄醉,臉上泛起微紅,低垂著小腦袋瓜湊在太子的臂彎里。
太子就這么扶著她一同離去。
東宮的轎輦就停在外面。
“……”
謝搖光沉默一晌,收回視線。
哼,又在裝醉了。
天底下能有幾個男人受得了這種女人。
他手中酒杯一叩,一下從尾部斷開,碎片劃破他掌心。
意外的一絲疼痛……
謝搖光反而一喜,好久沒有肉體上疼過了,真是久違,他瞇起眼,抬起手心遞到唇邊,輕輕舔了一下那道淺淡的傷口。
……
東宮。
翌日清晨。
吳大伴親自過來傳了旨意,“太子殿下,陛下請您即刻前往校場一趟。”
宮中校場。
皇帝一身戎裝盔甲,雖然兩鬢斑白,意氣風發不減當年。
聽聞陛下近來連起身都困難了,
不知此刻為何能如此精健,頗具英武,手執十數近重的寶劍,候在校場。
吳大伴行禮,“陛下,太子殿下已經到了。”
寧玄禮步調平穩從容,“父皇。”
皇帝轉過身,眼神明亮欣慰,“太子,換下衣服,我們父子二人再比試一場。”
“父皇好不容易身體有所恢復,還是不比為好。”
皇帝沉笑一聲,不置可否,“去拿你的佩劍,朕還給你了。”
寧玄禮一怔。
當時他出征南漠返程之后,便遭到了父皇的貶斥,收繳了他的兵權,連他作戰常用的霜寒劍,無意,都被一并收走。
已經有四年了。
他應下去換了一身銀色盔甲,那是他的戰袍。
無意劍就放在兵器架上,泛著寒芒。
寧玄禮抬手觸摸,熟悉的冰涼的觸感,他不禁立時握住劍柄,一下,取出這把厚重的玄鐵長劍。
“太子,來吧。”
“是,父皇。”
兩人在校場之上對勢。
寧玄禮在十四歲那年就打贏了皇帝,何況到如今。
他們父子好像兩頭雄獅。
一頭雄獅雖已至暮年,仍具威嚴氣勢,另一頭雄獅則是壯年,鋒芒畢露。
兩人交手過招。
皇帝的寶劍對上玄鐵長劍,發出尖銳的撞擊聲,一息之間,兩人已對過數十招。
皇帝借力襲來。
寧玄禮面不改色,后退一步,以退為進,跟著將力道卸至地上,無意劍在他手中施展變化,游刃有余。
皇帝終于沁出汗來,
太子沒有讓他一招半式,這就對了,這才是他的兒子。
“哈哈。”
皇帝的劍尖刺入地下,結束這場切磋。
“是朕輸了。”
一如四年前,那時太子還是四皇子,與他交鋒時,不落下風,如今,更勝從前。
寧玄禮收回無意劍。
豈料,皇帝此時竟拄著長劍,嘔出一口鮮血。
吳大伴慌了神,“陛下,您!”
皇帝擺手,“不必。”
寧玄禮震驚之余趕忙吩咐道,“吳大伴,去請太醫。”
“父皇,你怎么樣。”
“小四兒,不必了。”
皇帝低低的笑了聲,“朕早已是強弩之末,不必傳太醫,隨朕回養心殿。”
這是皇帝的最后一道命令。
寧玄禮心中隱約感覺到,父皇不同往常,他最終還是一言不發的頷首應下。
皇帝與太子回到養心殿。
皇帝端坐于龍椅之上。
“朕乃大祁諸位先皇之后,不能辱沒寧氏尊嚴。”
他又是一聲急促的咳嗽,已有血跡順著嘴角流下。
“太子,朕已服了安樂鄉,稍后便會去見諸位先皇,朕要你跪下接旨。”
寧玄禮狠狠一頓。
他咬著牙,“安樂鄉,父皇豈能服用那種東西,就算沉疴難治,何至于此!”
他最終還是緩慢的跪了下去。
皇帝臉上不乏欣慰笑意,“朕的病癥,越到后期越是疼痛,與其毫無尊嚴的死在病榻之上,朕倒不如,成全自己,也成全列代先皇的顏面。”
帝王之死,只能死在至高無上的龍椅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