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保不過批閱了兩個折子的光景,小太監便領著孫應來到司禮監院兒等候。
黃保放下手頭的事,嚴肅的面容立馬換上柔和慈愛的模樣,出了屋子,笑道:“孫太醫,這司禮監屋里人多,不便談私事,便只好委屈您在這兒說話了。”
孫應拱手問候了黃保,然后湊近他壓著嗓音,將自己給若沖做偽證的事說了出來。
黃保聽完之后,臉色驟變瞪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孫太醫,您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
黃保放下手頭的事,領著孫應去了東皇宮。
黃保讓孫應在獨慎精舍外頭跪候。而黃保進入精舍,將孫應的話與在打坐中的敬靈帝原原本本學舌了一遍。
敬靈帝緘默了許久,將法器擱到一旁,才開口問道:“孫應自己來說的?”
“是,他一早非要見奴才說是有要緊的事,急得厲害,奴才想他也不是會阿諛奉承的人便見了。他求奴才帶他來親自將事情告訴主子,請主子責罰他。”
敬靈帝背對著黃保,黃保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從他語氣里聽得出,敬靈帝一點兒不生氣。
黃保剛才在來的路上也想過,或許敬靈帝因為害怕自己的謀劃暴露,有了一分的心思殺若沖,可因為若沖的長相身世,加上敬靈帝本人心慈手軟,還是有九分的心思是不想她死的。
孫應這些人也是逼得敬靈帝找到一個不殺若沖的理由,歪打正著。如今他又恐天威自己來認罪,敬靈帝不會怪罪他。
“孫應人現在在哪兒?”
“奴才將他帶到東皇宮來了,此刻就在外頭跪著呢,主子要不要見他?”
“讓他進來吧,朕有話問他。”
黃保退出精舍,走到孫應跟前,淺笑一聲,道:“萬歲爺要見你。”
“皇上都知道了,還不降罪于我?”孫應戰戰兢兢地問。
黃保笑著:“來時就說過,萬歲爺是半仙的體心地善良,和廟里的菩薩一樣呢!”
孫應感激涕零,向黃保鞠躬含著淚感謝他的恩德。自以為敬靈帝不發怒,必然是黃保說了好話了,從前聽人說黃保這人雖然城府極深,卻也是個廣布恩澤的人,如今確實領教了。
黃保望著進入獨慎精舍的孫應的背影,他感嘆一聲,心想這樣的耿直老實的人已經卷入這些爭斗權術之中,他走向東皇宮的這條金碧輝煌的長廊中,這條路,于他而言是升官晉爵也是回頭無岸。
獨慎精舍。
孫應跪在獨慎精舍冰涼的地上,打磨的光亮的地面可以找出人影兒來,敬靈帝背對著他,打坐。
“古之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順。”
敬靈帝念道這兒突然止住,問:“孫應,你說這段話里的‘智’為何意?”
“回皇上,老子此言中的‘智’并非智慧,而是為偽智,巧詐。所以老子才認為‘智多’而‘難治’。”孫應伏地戰戰兢兢地回話。
“那你覺得你是‘智’還是‘不智’呢?”敬靈帝問道。
孫應伏在地上因為恐懼害怕后脊梁鉆心的涼,他磕磕絆絆地回話說:“臣以為臣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