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勸告風凌岳化解執念,又何嘗不是他自己已經放下執念的反應。
游弈道君的確喜歡下棋,且最喜和自己的師兄博弈,他性格銳利,最喜執黑,棋風凌厲,擅長兇狠廝殺的下法。
而他的師兄卻不同,更善于步步為營的深算謀略,二者之間互有勝負。
但最重要的那場“棋局”,卻是游弈輸了。
他無法接受,將自己困于藏經閣數百年,連師兄臨終前都未曾去看望過他。
做到這一點,他的心中快意了嗎?
不,根本沒有,恰恰相反,他心如刀割啊!
他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他告訴洛瑩自己叫“執白”。
既是紀念一直像對待親弟弟般陪著自己下棋執白師兄。
是因為執白,通“知敗”。
他知道自己輸了,他早知道。
可他懊悔于自己不能更早一些面對它。
如今游弈道君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但風凌岳還有。
風凌岳在成為宗主之前,曾與龍虎山當代天師的一名女徒弟有過一段珍藏于心的情緣。
可他在同境界的比試中輸給了那名女弟子的師兄,也是她的追求者,當著她的面,被擊敗、被羞辱。
當時的風凌岳,還沒有成熟到能對此一笑了之。
他逃走了,在這場感情之中選擇了逃跑,成了一名懦夫。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輸了的關系。
他以為對方一定會選擇在比試中勝出且與她有同門情誼的師兄。
可直到經年以后,他才發現……
那名女子仍舊在龍虎山中獨自修行,且從未有過道侶!
他以為輸了那場比試,自己也就輸了她。
原來一切都是他以為!
從始至終都是他自己在逃避!
即便到現在,到懊悔不已的現在,風凌岳依舊習慣性地逃避。
以自己是宗主為理由,以扶玄道宗需要他為理由,不敢邁出那至關重要一步。
逃避是很容易讓人上癮的行為,維持現狀,不去改變,就仿佛現世安穩。
可事實呢?
在游弈道君的身上已經有了前車之鑒。
所以他不想在風凌岳的身上再看到覆轍的重蹈。
風凌岳陡然間被游弈師叔戳中一直隱而不發的心事,一時間端著茶水久久怔然在原地。
他的瞳孔縮成麥芒似大小,心亦如被繩索絞緊般疼痛起來。
他不知該如何答復。
無論是對眼前的師叔,還是對遠方的那名女子。
下一刻,游弈師叔霍然而起,拂袖背起雙手道。
“凌岳師侄,你且放心去吧,如若你信得過老夫,即日起,我可以代理扶玄道宗內一切事務,直到你了卻這樁執念歸來。”
“……”
雖然游弈是在體諒風凌岳、也是為了讓他不必有后顧之憂才這么說的。
可這聽起來,怎么有點怪怪的呢。
若是換個不知情的人在場旁觀,怕不是都要以為游弈道君在逼宮風凌岳,讓他交出扶玄道宗的宗主大位呢。
但風凌岳知道游弈師叔的性子,絕不會做此一想。
不如說他一時愈發的動容,乃至當即起身,目光爍動地凝視著面前的老者。
“這、這是真的嗎,師叔!”
因為這可代表著游弈師叔將從避世到出世。
也意味著在風凌岳的不懈努力下,總算實現了師尊在彌留之際的心愿,那就是讓他的師弟釋懷二人之間的恩怨,回歸扶玄道宗!
雖說風凌岳絕對想不到,他自己的遺憾與失意,反而成為觸動游弈師叔最關鍵的那份力量。
但你就說這算不算風凌岳的功勞吧!
游弈師叔不滿地哼了一聲,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不肯錯過這次機會,同時也是在師叔的勸慰下鼓起勇氣的風凌岳,當即決定。
“好,一言為定,師叔在我離開道宗的這些日子里,替我主政道宗。”
“而我則陪洛瑩師侄女,一同去龍虎山闖上一闖!”
“請師叔放心,有我在,沒人動得了洛瑩一根汗毛!”
游弈聞言,這才稍顯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的洛瑩,對于自己突然間擁有了一位宗主級別的保鏢的這件事還一無所知。
少女在離開藏經閣后,原本正打算回守缺峰潛心鉆研人道與夢道等功法呢。
可半路上,她稍微耽擱了一下。
因為看到一群正在說笑打鬧、攜手同游的年輕女弟子們,不由地受到吸引駐足。
而后,洛瑩才有了閉關一年的真實感,道宗收了新的弟子,自己也成老前輩了。
望著她們洋溢著青春的爛漫笑容,洛瑩也不免回想起自己在夕陽下的最后一次奔跑。
那是她逝去的……
“洛瑩!”
突然而至的一聲驚喜而親切的熟悉呼喚,讓洛瑩愣了愣,而后迅速回身。
只見一身長裙裝束、秀發及腰的窈窕淑女出現在她的眼前,洛瑩險些都要認不出她來了。
“祝英才!?”
“你怎么在這里!”
祝英才正準備回答,卻見此前那群年輕的女弟子們紛紛簇擁在她的身旁,同時望著洛瑩好奇地向她問道。
“英才姐,這位師姐是……”
“她呀,就是我常常向你們提及的洛瑩姑娘!也就是我們女子學社的名譽社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