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人完全離開,藏在暗處的眼睛才踩踏著枯枝敗葉現身,一步一步走到戰場前,蹲下,伸出一根修長食指,沾了沾地上的血泥,放到嘴里細心品味,腥甜裹著鐵銹味在舌尖炸開,混著泥土的澀,屬于陽神的血肉滋味令來者眼睛都瞇起來,暗金豎瞳在陰影中明滅不定半響后,幽幽嘆氣,“弄得如此臟,倒胃口。”
話是這么說,仍喉結滾動張嘴一吸,地上混雜泥土的血沫便被吸入嘴中,縫間發出碾碎骨渣的細響,嚼了嚼,咽下去,又呸的一聲吐出泥沙,幾粒碎石擊穿樹干,驚起三只食腐的異種。
隨即看向李殞離開的方向,舌尖舔過犬齒凹陷的血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森白牙齒,“你又該是什么滋味呢,真是好奇……”
“你想吃他?不怕被硌到牙。”
話音未落,三丈外古柏的陰影突然扭曲,一道分不清男女的淡漠聲音回響,令來者動作頓了頓,身體沒動,腦袋卻是違反常理地扭在背后,狹長眸子閃爍點點寒芒,倒影出一位身穿白袍大袖的俊俏公子——他足尖離地三寸,袖口金線繡著的河圖洛書泛著微光。
“是你啊,你這一脈從來避世,照你們的話來說叫什么來著?哦,對了,‘體悟大道運行規律’,怎得有心出門閑逛?”
俊俏公子平靜回復,“圣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圣人言,哼哼,不過是一個半吊子窮酸說的話,滿嘴荒唐不著邊際,這你也信?”
“讀書無用。實力才是根本。”
俊俏公子并不想在這句話上爭論,“你對他動手,很大概率會死。”
“會死?”地面突然自燃,幽藍火焰映得人臉明滅不定,“哈哈哈哈,你說本君會死?”
來者瞳孔瞬間染上一層暗金,威壓如潮水漫過天地,萬籟俱寂。
“那為何不敢現身?他離開沒多久,以你的速度很快能追上。”
“你懂什么,獅子搏兔尚用全力,他是個很不錯的獵物,膽子大,心氣高,就不能隨意捕殺。
須在此人最張狂,最得意的時候,使其跌入深淵,慢慢的、享受萬念俱灰的絕望,這才是獵殺真諦。
隨手就殺了,多無趣,還不如找個城池屠城傾聽哀嚎來得爽快。”
言語中,透露出森冷的視人命如草芥的漠視,俊俏公子默然,眼前人的話讓他很不舒服,他讀過很多圣賢書,見過很多儒生,有家財萬貫者、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者、更有讀了一輩子書,考了一輩子學,最后考得妻離子散者,但當問出以后夢想是什么時候,皆用不同口吻,說同樣一句話:
讓蒼生黎民活得更好。
一個平淡的愿望,但注定無法實現,因為這世上最多的就是眼前這種掠奪萬物只為滿足一己私欲的東西。
“唔,真稀奇,本君在你身上感覺到了殺意,你想殺我?就因為本君說了屠城?”來者恍了恍細長的手指頭,在手腕上輕輕劃過,發出金鐵交鳴的鏗鏘聲,“讀了幾年書就把自己當人了,勸你別抱再有這種想法,在我面前還好說,讓老家伙們聽到,你怕是也得像那位一般,被糾正過來。”
提及“那位”,俊俏公子嘆了一口氣,理念之爭,何其殘酷啊。
少頃,俊俏公子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也是他們來到此地秘境的根本任務,“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讓他們去爭,去搶,說到底都是一群天生愚笨的蠢物,些許利益就能讓他們狗咬狗,很有趣不是嗎。”
天下秘境這般多,看似無主,實則在誕生之時就有歸屬,無非或早或晚拿回去罷了,秘境的出現,再到落魂山魔修的決定,以及那些遠古典籍,沒有人指引,哪能輕輕松松就能找到?
這種好事不落在別人頭上,就落在你頭上,你以為你是什么天生圣人,這個寶物就該你的,這嬌妻美妾就你能有?
都是要拿命去換的。
“好了,不與你多說,事關重大,你也收起你那善心,別找死。”
風聲拂過,來者帶著冷意繼續隱匿,俊俏公子眺望遠方保持了十幾萬年前的山海景色,良久,袖中書頁無風自翻,忽而嘆息:“天機混沌,命格如淵……你們布下的餌,當心反成催命符。”
腳下青石驟然龜裂,卦象中血色彌漫——這秘境之爭,怕是要用萬千尸骨鋪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