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拓跋燾依照鮮卑之禮,以右手撫胸,對幾人行了一禮后,緩緩說道:“吾乃西鮮卑聯盟禿發部落的當代族長拓跋燾,奉西鮮卑單于之命,帶來草原的問候與生存的箴言。”
一位人高馬大,黑臉禿頂的中年漢子,突然站起身來,粗糙的大手緩緩撫過腰間的環首刀柄,刀柄上鑲嵌的綠松石在火光下幽暗地閃爍。
他的聲音低沉而粗獷,如同惡魔在低語:“鮮卑的狼,何時關心起我們羌人的死活?爾等應該恨不得我們被滅族,你們單于的‘箴言’,想必帶著的乃是我們牢姐羌一族的血腥氣吧!”
“這些年我們西鮮卑與你們牢姐羌交手多次,深知你們一族的堅韌與勇猛,就像祁連山的風暴一般頑強不屈。
風暴可以摧毀一切,但是當前方有一堵鋼鐵鑄就的墻壁時,它也只能化于無形。
我們西鮮卑新任單于無意折辱于你們牢姐羌一族,前任單于的仇恨也因你們首領的戰死,最終塵歸塵,土歸土。
我今日來此,只愿為你們指明一條生路,與我們西鮮卑合并,成為西鮮卑部落聯盟的一部分。”
拓跋燾頓了一頓,他并沒有說歸順或是臣服,而是給了對方極大的面子,用了“合并”二字。
“凜冬將至,這些年北境愈發的寒冷,你們牢姐羌占據上郡中部地區,卻不知道如何利用這里肥沃的土地,所以這些年族民的生活情況并不太好。
而我們西鮮卑雖然出身東北的黑山白水間,但是這些年不斷內遷的我們,早已經掌握了漢人的農耕技術。
一旦你們牢姐羌與我們合并,我們會立即在奢延澤附近開墾農田,你們部落的族民亦能來此定居,學習農耕技術。
不僅如此,上郡南部的豐美草場亦會為你們敞開,你們部落的牛羊、馬匹可以在此地度過寒冬。
你們的勇士,亦會在我們單于的帶領下,北擊匈奴,南擄漢地的女人與財富。
如果你們不愿意與我們西鮮卑合并,那西鮮卑的大軍頃刻間就會兵臨城下,以我們兩族間這些年的仇恨,一旦攻破你們的王城,那就不是‘合并’這么簡單的事情了!”拓跋燾說到最后,臉上戾氣之色一閃而逝。
拓跋燾話音剛落,帳內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眾人低聲議論,而黑臉禿頂的中年漢子,眼神卻在火光中明暗不定。
“哼!漢地的財帛與女人又何須借助于你們西鮮卑之手?我們會憑借自己的能力南下掠奪,我手中的佩刀,砍過漢軍的頭顱,也斬過你們鮮卑的狼旗!鮮卑的牧場再肥美,能盛下我羌人的脊梁骨?
我們羌人的膝蓋,只跪天地祖宗,不跪你們西鮮卑單于!”正在此時,一人從帳外進來,此人虎背狼腰,正是牢姐羌在前線戰死的首領長子姜不敵。
姜姓是羌人中的大姓,在先秦時代,“姜”與“羌”同字,族民的姓氏稱之為“姜”,族名稱之為“羌”。
姜不敵原本正在家中為戰死的父親守靈,得知西鮮卑的使者到來,于是匆匆趕到了昔日父親商議大事的帳篷。
姜不敵的聲音在氈帳內激蕩,如同砸在鐵砧上的重錘,震得燭火都搖曳了一下。
他身后跟來的幾名護衛,眼中瞬間燃起被冒犯的怒火,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帳內那沉甸甸的、混雜著皮革膻味的空氣,在炎炎夏日仿佛即將凝固成冰。
拓跋燾紋絲未動,反而神色間鎮定自若的向那幾道不善的目光望去,輕笑一聲道:“你們牢姐羌族人的骨頭自然很硬,祁連山的磐石也不過如此,可是如今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