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瀚不想去刑部,可他還是去了。
到的時候,海棠守在門口道:“我家夫人正在梳妝,請沈翰林稍候片刻。”
沈行瀚知道沈銀翎是故意的。
他一等就是兩刻鐘。
終于等到不耐煩的時候,沈銀翎才掀開竹簾,款款走了出來。
她福了一禮,柔聲道:“堂兄。”
沈行瀚不想與她對視,聲音冷冰冰的:“轎輦就等在官衙外面。”
“可是,堂兄冤枉我謀害沈行雷,說我犯了私自囚禁濫用私刑之罪……”沈銀翎定定站在原地,嬌矜地捏著帕子,“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在京城本就活得艱難,如今被堂兄如此栽贓陷害,可謂名聲掃地,就連夫君也嫌我心性惡毒,怕我影響他的官途,揚言要與我和離。堂兄,我實在是害怕。”
官衙門口種了一株兩人合抱的海棠樹。
正值落花時節,枝頭深紅淺粉,海棠花瓣落了一地。
檐下少女人比花嬌,粉嫩嬌艷的什么似的,看起來格外天真無害。
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虛偽,字字句句都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沈行瀚緊緊捏住拳頭,抬起猩紅的眼睛與她對視:“沈銀翎,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銀翎無辜歪頭:“我向來只有被人欺負的份,我哪里欺負人了?堂兄這般兇狠,想來還是怪我害死了二堂兄,既然你認定我就是兇手,那我還是繼續呆在牢房好了。什么時候證明我是清白的,什么時候我再出去。”
她轉身就要往回走。
沈行瀚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天子和一眾文武百官都等著呢,他要是一個人回去,叫大周國在燕國面前落了下風丟了臉,諫官和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淹死他!
沈行瀚克制著翻涌的憤恨,沉聲道:“二弟的死只是意外,明天我就會撤案。”
沈銀翎回眸,丹鳳眼看似清亮水潤,實則卻藏著絲絲縷縷的陰冷嘲諷:“堂兄終于相信,我沒有擄掠沈行雷,也沒有囚禁他、虐待他了?”
沈行瀚抿了抿嘴唇。
再如何不情愿,他也只能回答道:“是。”
“那么,”沈銀翎示意海棠拿出一封文書,“請堂兄在上面簽字。”
沈行瀚掃了一眼。
文書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說沈家自愿撤案,又說沈銀翎是無辜的,她從頭到尾就沒有傷害過沈行雷,一切事故都是沈行雷自己的仇家做的,與她半點關系也沒有。
沈行瀚臉色鐵青,強忍憤怒,飛快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擲掉毛筆:“夠了沒有?!”
沈銀翎捧起那封文書,吹了吹墨字,笑道:“可以了。”
沈行瀚轉身就走,步履極快。
沈銀翎跟在他后面。
起初她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微笑,漸漸的,她笑出了聲,那笑聲越來越放肆,最后她竟笑得直不起腰。
沈行瀚猛然轉身,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羞怒:“沈銀翎!”
沈銀翎捧著肚子,笑得眼圈通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堂兄,你瞧,我略施小計就讓你被迫承認沈行雷的死與我無關,當年你和叔父逼著我父兄承認罪行的時候,又用了何種手段呢?”
她知道父兄在臨死前,遭受了很多刑罰。
明明該是大周的功臣,卻被冠上叛國的罪名。
他們究竟被威逼到何種地步,究竟承受了怎樣的痛苦,才被迫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行?
一定很痛吧……
明明是戍衛疆土的大英雄,卻被宵小之輩困在牢房折磨羞辱。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