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殿的程姬和曾經的婢女,皇六子劉發的母親唐姬同席而坐,雖已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卻也還是保留著往昔,那更偏向于主仆的相處模式。
“唐姬,也是個聰明人啊~”
“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一不小心便要被這深宮咬爛、撕碎,便緊緊抱住了原主的大腿。”
“——早幾年,還有人說程夫人與唐姬面和心不和,宣明殿明爭暗斗不休。”
“如今,怕是再也沒有人記得宣明殿,還住著第二位誕下皇嗣的姬嬪了……”
溫笑著對母親栗姬點頭示意,望向母親下座的程夫人、唐姬主仆,劉榮的目光也稍停留了半瞬。
說來,宣明殿的這兩位夫人,倒也是有趣的緊。
最開始,程夫人選秀入太子宮,做了當今天子啟、彼時的太子啟的姬妾。
而彼時的唐姬,僅僅只是程夫人身邊的婢女。
得了太子寵幸,又接連誕下二兒一女,程夫人便考慮起了自己的未來。
——‘前輩’栗姬,為太子接連生下三胎,便逐漸失了恩寵。
自己也已經生下三胎,若也如栗姬那般失了寵愛,該如何是好呢?
正為此苦惱間,恰逢太子啟到程夫人那里過夜,而程夫人又正逢月事,無法侍奉太子。
身體情況不允許,又實在不想——更不敢放天子啟去其他姬妾身邊,程夫人一咬牙一跺腳,便把婢女塞進了太子的被窩。
就這么一下,暴擊九九八:那唐姓婢女懷上了皇六子劉發,也借此完成了華麗轉變,母憑子貴成了唐姬。
按照后世宮斗劇的路數,接下來,自當是唐姬屌絲逆襲,將原主程姬打壓的抬不起頭,以血多年為人奴仆的屈辱。
但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幾乎是前腳剛出了月子,唐姬后腳便又回到了程夫人身邊,不顧自己‘良人’的秩份,一如往常那樣,如婢女般繼續伺候起了程夫人。
如此一來,程夫人自也樂得多出個盟友,便此將唐姬留在了宣明殿,兩個婦人帶著四個皇子、一個公主,一起在宣明殿住了下去。
時至今日,皇六子劉發,也已經年滿十三。
這么多年過去,程夫人和唐姬主仆,卻仍是一如最開始,進太子宮時候的模樣,維持著極為密切,同時又主次極為分明的關系。
讓人看了都不由感嘆:深宮之中,竟也有這等經久不衰的深摯情誼……
繼續往下看,劉榮的目光,只自然的從老七、老九二人的生母:賈夫人身上掃過;
待再度看到王娡那張不見半點粉黛,也依舊讓人莫名心安,此刻卻時不時望向劉榮的面龐時,皇長子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愈發帶上了一抹玩味。
起了興致,甚至又將先前,那被自己屏退的宮女召回,斟滿酒爵,便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對王娡遙一邀酒。
待王娡驚懼交加的低下頭去,裝出一副沒看見劉榮的模樣,劉榮這才意猶未盡的將目光收回,笑著低下頭,再度舉杯一飲而盡。
而在上首御榻,天子啟母子四人談笑風生間,話題卻算是到了真正的戲肉。
“皇祖母,不會就這么放梁王叔離京的……”
“就算要離京,也至少……”
如是想著,劉榮的目光便在上首稍一定,好巧不巧,就和天子啟對到了一起。
感覺這種東西,有些時候就是這么玄乎。
就只是這一對視,劉榮便自顧自整理起儀容,做好了起身上前的準備。
也果然不出劉榮所料:片刻之后,御榻上便響起天子啟那帶些稍有些虛弱,同時又略帶些酒氣的招呼聲。
“叔叔要回睢陽了,也不知道上來敬杯酒、送送行?”
幾乎是天子啟這邊嘴巴一張,劉榮那邊便已經從座位上起身,端著再度被斟滿的酒爵,‘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
略有些恐懼的看了眼天子啟,又瞧瞧撇了眼一旁的王叔劉武,劉榮終是繃著臉,將手中酒爵生硬抬起。
“王叔,且好走。”
敷衍到不能再敷衍的一聲‘道別’道出口,惹得梁王劉武面上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便是一旁的竇太后、館陶公主劉嫖母女,面色也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劉榮卻對此視若無睹,只自顧自仰頭悶下爵中濁酒,便不顧天子啟攝人心魄的陰沉面容,甕聲甕氣一拱手。
“兒臣不勝酒力,這便請退。”
明晃晃帶著牢騷的語調,更是‘氣’的天子啟猛地攥緊手中酒爵,手背更是當即青筋暴起,似是隨時都要將手中酒爵,擲到劉榮那張臭臉上!
終還是館陶公主劉嫖,隱約感知到皇帝弟弟翻涌的怒火,又見弟弟劉武僵在了一旁;
再側過頭,發現母親竇太后的面色,也沒比皇帝弟弟淡定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