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術,指的便是人主御下、人臣奉君之術。
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君主辨別忠、奸,恩威并施,駕馭臣下;臣子侍奉君主,為王前驅的技術。
一個鉆研權謀、整日里揣摩君主,并成功揣摩出《削藩策》這一重大成果的內史晁錯,怎會不知道自己今日所為,究竟意味著什么?
可即便是知道,晁錯最終,卻也還是這么做了。
——明知道這么做,會讓天子啟對自己大失所望,更甚是認為這是晁錯對天子,乃至漢家的的背叛,晁錯,也還是這么做了。
這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
當今天下,研究‘如何把天子侍奉好’這一課題,研究成果最好的內史晁錯,一反常態的背刺了天子啟。
這,才是讓劉榮甘愿冒險,也非要替皇帝老爹問上一問:晁內史,到底在想什么?
太奇怪了……
實在是太奇怪了……
“臣,萬死……”
“竟惹得陛下如此震怒,臣,無顏以面陛下……”
漫長的沉默過后,晁錯終還是略過了劉榮,直接向天子啟拱手告罪。
本就正氣頭上,不指望晁錯能說出個所以然,見晁錯又隱約一副‘等陛下冷靜下來再談’的架勢,天子啟只煩躁的一擺手,便算是準了晁錯‘告退’的申請。
待晁錯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又沉默許久,將怒火再壓下去些,天子啟才終是長呼出一口濁氣;
感受著那撲打在口鼻間的炙熱,天子啟又本能的側過身,拿帕子在口鼻間一抹。
再低頭看了看,確定手中的帕子仍潔白如霜,不見半點猩紅,這才重新坐正了身。
“不對勁。”
“晁錯今日,很不對勁!”
許是稍冷靜了下來,頭腦也不再被先前那滔天怒火所充斥,天子啟悠悠一語,便點名了其中的關鍵。
見此,劉榮也算是再次確定:平日里,晁錯絕對不是今日這般模樣。
念及此,又發現皇帝老爹的目光,已再次帶著詢問之意朝自己望來,劉榮思慮再三,終也是緩緩點下頭。
“兒對晁錯這個人,并不很熟悉。”
“若非父皇方才那般盛怒,兒都要以為平日里,晁錯就已是那副不堪的模樣了。”
“既然不是,那晁錯今日的異常,便很值得父皇去深究。”
皇長子生存第一法則:絕不對君父有所隱瞞,主打一個真誠和坦然。
果不其然,感受到劉榮語調中的坦誠,天子啟緊繃著的面色也稍舒緩了些。
便見劉榮稍吸一口氣,繼續道:“先帝時,晁錯屢獻《削藩策》,卻為先帝再三駁回,晁錯卻越挫越勇,非但沒有放棄,反而還將《削藩策》愈發完善。”
“連先帝都沒能讓晁錯退縮,那就證明今日朔望朝,讓晁錯產生動搖的,并非是強權。”
“——至少不會是‘可能會坐上皇位’的吳王劉濞。”
“若非如此,晁錯也不會先拿出《削藩策》,之后又因為畏懼而避開吳王;”
“而是早在先帝時,便不會提及以吳王劉濞,來作為長安削藩的開端——更甚是壓根就不會獻《削藩策》。”
一番話道出口,惹得天子啟再一點頭,劉榮面上疑惑之色卻是愈發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