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轅固前來的空隙,天子啟也是朝著一旁的姐姐劉嫖、兒子劉榮一陣使眼色。
——想想辦法!
——千萬別讓那老轅固,死在太后的盛怒之下!
感受到天子啟恨不能明寫在臉上的受益,劉嫖似是而非的低下頭去,不知是在想辦法,還是在想日后推脫的說辭;
劉嫖能這么做,劉榮卻是只得硬著頭皮,神情嚴峻的點下頭。
這很難;
尤其是在‘天眼’中,看過轅固生今日的表現過后,劉榮愈發感覺到今日,自己極有可能要讓老爺子失望。
但做儲君,往往就是這個樣子的。
——封建帝王,尤其是漢家的帝王,總是會給儲君丟出一個無解的命題,讓太子試著折騰一下,死馬當活馬醫。
醫死了,無傷大雅——左右本來就是‘死馬’;
十回能醫活個三兩回,便算是合格了。
萬一醫活了,自然是簡在帝心,瘋狂加分……
“試試吧~”
“再不濟,也總還能學老爺子,給那轅固扔把劍下去,怎都不至于害了性命……”
一時間,劉榮大腦飛速運轉,cpu都燒得直冒煙。
不多時,當事人也總算是到場,為這場垂名青史的名場面,正式拉開了帷幕。
“《詩》博士臣轅固……”
“——聽說轅固生前日,和我的客卿辯論了一場?”
不等轅固生拜謁之語言罷,竇太后清冷的話語聲,便讓在場眾人紛紛心下一沉。
便是那老儒轅固,也難免本能的心下一顫,為太后這撲面而來的惡意,而感到一陣本能的膽寒。
但很快,轅固便調整了過來,挺直腰,昂起頭,慢條斯理的捋了捋頜下白須;
嘚瑟夠了,才輕蔑的斜眼瞥向竇太后身側,陰陽怪氣道:“黃生這是技不如人,便要假太后之威,來逼迫我言不由衷的認輸嗎?”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色變!
——竇太后本就清冷的面色,瞬間冰冷到再不帶絲毫溫度;
——原本還糾結著‘要不要出手’的館陶主劉嫖,當即便擺明了袖手旁觀,絕不蹚這攤渾水的架勢;
天子啟身側,劉榮當即帶上了痛苦面具,同時也不忘將看傻子般疑惑的眼神,灑向轅固生那張臭屁的面龐。
便是天子啟,也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顯然是在強自按捺著什么……
“我聽說,轅固生覺得湯武革命,是順天應明。”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在轅固這樣的儒生眼中,只要君王不夠賢明——甚至是只要沒達到儒家心目中的‘賢明’,就可以被亂臣賊子竊奪社稷呢?”
“什么時候,我漢家的君王是否賢明,是由高陽酒徒說了算的了?”
漫長的沉默之后,竇太后冷不丁道出此語,而后便摸索著將上半身,稍轉向天子啟所在的方向。
雖然沒有開口,甚至連目光都沒能精準落在天子啟身上,卻也擺明了是在問天子啟:什么時候的事兒?
什么時候,我漢家是由這些個儒生執政了?
我怎么不知道?
而在竇太后、天子啟,以及劉榮、劉嫖身前不遠處,聽聞竇太后這一聲‘高陽酒徒’,轅固生也是當即氣紅了臉,卻又礙于竇太后的身份,偏偏發作不得。
——高陽酒徒,算是太祖高皇帝劉邦,在儒家身上扣下的恥辱柱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
說是秦末,陳留縣高陽里有一窮儒,名曰:酈食(yi)其(ji);
酈食其家境貧寒,生活落魄,連日常生活都不能保障,只能做一個看管里門的小吏,以勉強糊口。
知道酈食其有才能,又如此貧寒,陳留的豪族們卻也不敢向其拋去橄欖枝,并稱呼酈食其為:狂生。
就這么在家鄉有一頓沒一頓混到了秦末,酈食其終于時來運轉——酈食其的某位同鄉,在沛公劉邦賬下做騎士,在劉邦詢問其家鄉‘可有豪杰’時,向劉邦舉薦了酈食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