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經的周亞夫看來,吳楚之亂頂多,也只是周亞夫證明自己,好在將來,能眾望所歸的指揮那場決戰的舞臺。
最終,吳楚七國之亂的平定,卻成了周亞夫軍旅生涯的絕唱?
這讓周亞夫如何能接受?
連‘不得不從軍隊淡退’都接受不能,更別提讓周亞夫——讓這么一個純粹的有些過分的武人,從此成為治國安民的相宰了……
“其實,臣在回長安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
“——這太尉,臣固然是做不下去的;”
“但丞相,也絕非臣能施展才能的位置。”
“與其站著丞相之位,誤了宗廟、社稷,還不如擇機掛印請辭。”
漫長的沉默之后,周亞夫也終于主動開了口,開始抱怨起自己的遭遇。
直白道出自己的打算,便自然地抬起頭,望向被劉榮攙扶著向前走去的前丞相:故安侯申屠嘉。
“一如此番,故安侯功成身退,以為太子太師;”
“恐怕過不了多久,我也會效仿故安侯,向陛下請辭丞相之職,專心做太子太保。”
“——我的后半生,恐怕很難再以將軍的身份上戰場,更不可能達成馬革裹尸的愿望了。”
“若是能教太子一些東西,又或是為太子培養幾名可用之才,也算是沒有虛度此生……”
這番話,周亞夫可謂是說的怨氣十足。
雖然沒有哪怕半個字,在抱怨天子啟‘肚量狹隘’,不能容忍,又或是苛待功臣,但藏在字里行間的深意,卻無不在對天子啟表達著不滿。
就好似在周亞夫看來,平定吳楚之亂的功勞,就算無法為自己贏得‘常設太尉’的職務,也至少應該讓自己在天子啟面前,具備‘想不做丞相,就可以不做丞相’的特權。
最終結果卻不盡如人意,盡管知道劉榮方才說的沒錯、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周亞夫也還是不由自主的將這份怨念,歸到了天子啟的頭上。
對此,劉榮縱是有心再說些什么,終也只得尬笑著低下頭去,并未再多說一句。
——對周亞夫,劉榮自認已經做到了‘竭盡所能’。
在原本的歷史上,周亞夫以太尉的身份平定吳楚之亂,而后被天子啟拜為丞相;
對自己沒能繼續做太尉、繼續領兵為將心懷不滿,又實在不愿意做丞相,周亞夫便開始瘋狂劃水;
莫是出工不出力了——周亞夫愣是連工都不出了!
在被天子啟拜為丞相后的三個月內,周亞夫愣是連丞相府的大門,都沒有踏進去過哪怕一次!
到三個月后,丞相府的官員們跑到天子啟面前叫苦不迭,說周亞夫不管事兒,丞相府都要無法運轉了,天子啟才召見了周亞夫。
結果周亞夫身著常服入宮,并稱:對于臣這樣的武人而言,做丞相,和賦閑在家做農人,根本就沒什么差別;
既然都‘賦閑在家’做了農人,那臣當然應該身著布衣,作農人打扮了?
劉榮猜測,周亞夫的這個舉動,或許是想通過這種有些俏皮、唐突的方式,來委婉的讓天子啟罷免自己,從而得以重回軍中。
但顯而易見的是:周亞夫在原時間線上的這個舉動,非但沒能贏得天子啟的理解和同情,反而為周亞夫最后的悲慘下場,埋下了最為關鍵的一顆種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丞相周亞夫和天子啟之間的矛盾,也變得愈發激烈。
——周亞夫愈發不滿于自己這個‘大功臣’受到的待遇,想要從丞相的位置上挪窩,重新回軍隊做將軍的意愿愈發強烈;
天子啟則愈發不滿于周亞夫的倔強、叛逆,并逐漸演變成對周亞夫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