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登戰場,到熟于戰陣;”
“從隊率司馬,到校尉、都尉。”
“我付出的努力,歷經的艱辛,遭遇的危險,失去的親人,都是很難為旁人感同身受的……”
滿懷惆悵的發出一聲長嘆,申屠嘉那已泛起紅的雙眸,再次落到了悶悶不樂的周亞夫身上。
“條侯認為,我在軍中度過的歲月,難道不值得緬懷嗎?”
“還是那段行伍間的歲月,是我很舍得、很愿意放棄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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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孝惠皇帝——也就是被呂太后,從都尉轉任為淮陽郡守之后,我也曾無所適從,整日整日對著案牘、卷宗抓耳撓腮。”
“——要知道當年的我,可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啊?”
“連字都不認識,卻做了淮陽的郡守,要整日整日處理郡中政務;”
“這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無比艱難的事呢?”
以老者特有的凄苦顫音,對周亞夫接連發出如是幾問,惹得周亞夫滿臉羞愧的低下頭;
借著調整呼吸的氣口,給了周亞夫一點消化時間,老丞相才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說道:“從字都不認識的大老粗,到漢家最出色的郡守;”
“——我花了十五年的時間,從曾經那個只知道挽弓、架弩的武人,成為了能治國安邦,與民安樂的淮陽守。”
“到先帝元年,適逢先帝追封開國元勛功臣中,功勞原本不足以被封為徹侯,卻也在二千石的位置上履任多年、勞苦功高的老臣,以悉數為關內侯。”
“我這故安侯國的五百戶食邑,便是這么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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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為關內侯,又接連在年計中得了‘最’,終為先帝召入長安,擔任內史。”
“待北平侯張蒼為相,御史大夫出缺,便又遞補為亞相御史大夫,并在北平侯被罷相后,為先帝拜為丞相……”
“——這期間,我沒有哪怕一日,是能憑借自己現有的能力,可以輕松履行自己的職責的。”
“做了三年內史,我就學了三年該如何做內史;”
“做了十一年御史大夫,我便也學了十一年——學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御史大夫。”
“又從先帝前元十五年(前165)開始,做了足足十年的丞相;”
“我,也依舊是學了足足十年,才勉強成為了一個合格的丞相……”
就算從丞相的位置卸任,讓申屠嘉的身體狀況有明顯好轉,但也終歸是年邁的開國元勛;
說到此處,申屠嘉終也不免氣息不穩起來,卻也還是強撐著最后一口氣,滿目惆悵的凝望向周亞夫目光深處。
“在尚還只是皇長子的時候,家上便曾與我說過:戰爭,僅僅只是政治的延伸;”
“——通過戰爭所取得的成果,最終依舊要服務于政治;戰爭所導致的失敗,也同樣會導致政局的動蕩。”
“這個道理雖然有些晦澀,但連我這么個愚笨的人都能大致明白,以條侯的天縱之資,斷不可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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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伍、戰爭,終究只是流于表面的東西。”
“真正難的,從來都不是沖鋒陷陣,而是幫助國家,讓國家擁有派兵陣仗的能力和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