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地方官府上報,或者說‘推薦’到上林苑的佃農,確實會消失在原屬地的農籍當中,也確實會成為原屬地的流失人口。
但這屬于‘合法’流失,與奉令遷居、下獄治死等情況一樣,并不會為原屬地招至罪責。
能將一家茍延殘喘,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委身為奴,消失在本地農籍上,從而給自己帶來麻煩的破產自耕農,合理合法的甩去上林苑,地方郡縣自然是樂得為之。
而這,又給了長安中央一個機會。
一個扶持這些佃農,通過皇家的庇護以及自身努力,重新回歸自耕農階級的機會。
再具體到劉榮的博望苑,情況又更特殊些。
不出意外的話,此番,被劃入太子榮博望苑的佃農們,即便將來家境好轉,重新在關中置辦了田畝,也很大概率不會搬出上林苑了。
至于原因……
“我漢家以孝治國,又以武立國。”
在佃農們的歡呼雀躍稍平息下去之后,劉榮也不出意外的‘圖窮匕見’。
如是做了開場白,便側身望向身旁不遠處,正策馬駐足,不時環視警戒四周的太子中盾衛:程不識。
和程不識對了個眼神,才繼續對眾佃農說道:“太祖高皇帝又曾有言:士不教,不得征。”
“故我漢家,凡年十四以上之男丁,都當于每歲秋后,由地方縣尉操持冬訓,以磨煉戰技。”
“——過往,上林佃農多不在此列。”
“但孤的博望苑,卻不能枉顧太祖高皇帝詔諭,將如此重要的國家大政棄之不用。”
聽出劉榮這番話所暗含的潛臺詞,在場佃農們原本喜上眉梢的雀躍神情,只不約而同的微垮下去些。
冬訓,確實是漢家所特有,且自有漢以來,便始終在貫徹、執行的國策。
在糜爛的關東,地方郡縣的冬訓,或許已經成了裝裝樣子的形式主義,更或直接就是官員白嫖勞動力的良機。
但至少在關中,每年的冬訓,卻依舊是丞相府、內史在親自過問,并有采風御史下去視察的。
若是有哪個縣的縣尉吊兒郎當糊弄事兒,那別說是上頭的長安朝堂了——便是當地受訓的百姓,都要站出來第一個不答應!
——開什么玩笑!
武勛,可是關中人自秦時,便不遺余力在追求的東西,更是這個時代公認的唯一階級跨越渠道!
關中人至今,可都還在恪守‘以武一切’的人生格言!
結果可倒好:大家伙都盼著自家的兒郎,能好好鍛煉戰斗技巧,好在日后立下武勛,帶著家族雞犬升天;
結果你個狗縣尉吃著俸祿,卻不辦實事兒?
打你都是輕的!
但凡十里八鄉,有個能扛事兒的棺材瓢子,不把你腚給打爛,都得算你穿得厚!!!
也正是因此,漢家才會有如此彪悍的尚武之風——后世人才會說:歷代皆因弱滅,獨漢因強而亡。
既然如此,聽說劉榮要在博望苑恢復冬訓,鍛煉佃農們家中少年兒郎們的戰斗技巧,大家伙本該高興才是?
又何以露出這般愁苦的面容,連得到賞賜、被免去租稅的喜悅,都被如此輕易地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