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還沒有‘正式’履任,老師,還是先抓緊時間,把自己的人情往來走完吧。”
“好歹也做了我漢家的丞相,也別有酒宴相邀就都去——該推得酒宴,還是推一推。”
“等‘正式’履任了,對朝野內外的事有了知解,再來對朝中之事發表意見吧。”
一番話,既是隱晦敲打了周亞夫:不要再吊兒郎當的,顧著點兒本職工作,同時也是婉拒了周亞夫,替那些蠢貨求的情。
至于那再度變換的稱呼,則無疑是在提醒周亞夫:別忘了,你是太子師——是我太子榮的老師!
少特么把胳膊肘往外拐!
劉榮這么多層潛臺詞,殿內應該是沒人聽不懂的。
但周亞夫卻不知為何——就好似真的沒有聽懂劉榮的意思般,再度對劉榮一拱手。
“臣離京日久,平亂歸來,親朋故舊設宴相邀,以慶賀臣凱旋,致臣酒宴纏身。”
“——此間之事,臣也已經稟奏過陛下。”
“家上,不必為臣感到擔憂。”
殿室內,莫說是在丞相府底下做事的朝臣百官了——便是另一側的功侯貴戚,都因為劉榮今日這明晃晃的不愉,而擔心起了周亞夫;
反觀周亞夫自己,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滿是淡定的丟下這么一句:家上別擔心,我沒事兒,便又深吸一口氣。
“至于此番之事,臣雖然瑣務纏身,還沒來得及去相府走上一遭,卻也是多少知道個中內由的。”
“只是作為家上的老師、丞相兼領太子太保,臣,實在無法坐視家上犯錯,卻不站出來指正。”
“——在臣看來,這次的事,家上,實在是有些矯枉過正,過猶不及。”
“還請家上收回成命,將此間事,都交由陛下定奪……”
言罷,周亞夫這才終是躬身一拜——終于不再以老師、長輩的姿態,而是以臣下的姿態,向劉榮躬身行了一禮。
但在御階之上、御榻側方,太子劉榮的面色卻不出殿內每一個人所料:隨著周亞夫嘴里道出的這一番話,幾乎是周亞夫每吐出一個字,劉榮的臉色,便應聲黑下去了一分。
待周亞夫躬身拜禮,劉榮的臉色,已經是難看到了極點。
“條侯,當真執意如此?”
“——當真要如此執拗,要為那些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蛀蟲求情?”
“可曾想過這么做,究竟是對是錯;”
“對條侯,又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再度變換對周亞夫的稱呼,劉榮顯然已經是怒上心頭。
如果說,劉榮稱呼周亞夫為‘丞相’,是在隱晦的表達不滿,稱呼‘老師’,又是在提醒周亞夫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以及和太子儲君之間的關系;
那這一聲‘條侯’,則無疑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恨不能直接說‘我和他不熟’的生分程度。
聽劉榮把那些哄抬糧價,在平抑糧價一事上和劉榮作對的功侯,直接不留情面的斥為蛀蟲,殿內眾人心下又是一凜。
只可惜:今日的周亞夫,就好似‘聾’了!
愣是一點都聽不出劉榮那看似平淡的語調中,暗含著的惱怒之意……
“家上治罪于功侯,罪名卻都是可大可小,甚至無傷大雅的小罪。”
“——臣擔心家上這么做,會有損律法,乃至我漢家之威儀,讓蕭相國編撰的《漢律》,自此成為空談。”
“至于這些功侯真正的、不足為外人道的罪責,臣也有所知曉。”
“只是有一句話,想要提醒家上;”
“太宗孝文皇帝有言:將相不辱,許公卿二千石自留體面,地方郡縣不得查,廷尉不得下牢獄、不得用刑,更不可刀劍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