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太祖高皇帝斬白馬而誓盟于長樂,乃言:使大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愛及苗裔;凡漢功臣,與國同休。”
“家上因為些許小罪,便致法于功臣之后,更抄家夷族、私除其國——非但有悖于太祖皇帝白馬誓盟、先帝‘將相不辱’之制,更是私作威福,僭越君父。”
“作為太子師,臣無法坐視這一切發生;”
“所以站出身,請求家上三思而行。”
無比淡然的說著,周亞夫深吸一口氣,又再稍一轉話頭。
“太宗孝文皇帝之時,先孝文皇帝曾因一時之怒,而欲重懲于民、吏。”
“彼時,故廷尉張釋之站了出來,勸諫先帝說:法如是,足矣。”
“事后冷靜下來,先帝便褒揚張廷尉,說若不是張廷尉這樣的忠臣勸諫,就險些做出了向桀、紂那般昏聵的事來。”
···
“今日,家上盛怒,欲因小罪而降重懲——治罪的對象,還是襄助太祖高皇帝,立我漢家國祚的元勛功侯后人。”
“既然今日,我漢家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了過去的張廷尉,那便由臣這個丞相站出來,勸諫家上;”
“——法如是,足矣。”
“——阿陵侯、隆慮侯等,固有罪,然終歸罪不至死。”
“既有《漢律》為依憑,家上與其私定其責罰,何不依律而為,以正視聽?”
言罷,周亞夫終是深吸一口氣,旋即搖頭嘆息間,悠悠發出一聲長嘆。
而后,再苦口婆心勸說道:“如果按照律法懲處,那就算是家上誅滅了某位功侯舉族,那也定是能讓天下人信服的。”
“但若是視律法于無物——連我漢家的太子儲君,都全然不顧《漢律》的規定,全憑自己的喜好,便定下十幾門元勛功侯家族的罪責;”
“那天下人,又如何不會效仿家上的舉動,將我漢家的律法,視作一紙空文呢……”
在劉榮的視線中,有那么一剎那,周亞夫屹立于宣室殿正中央的聲身影,也確實有了那么一股直臣、錚臣的影子;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
想到周亞夫此番,之所以要為那些蠢貨求情的原因,劉榮面上那一閃而逝的動容,便隨之化作了一陣絕望。
——沒錯;
不是失望,是絕望。
對周亞夫,劉榮已經失望了太多次;
以至于如今,已經不再會抱以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了……
“呵;”
“呵呵……”
“呵………”
周亞夫大言不慚,當著百官公卿、功侯貴戚的面,在朔望朝議之上說教起太子儲君,自然是讓殿內的氛圍愈發詭異起來。
而在劉榮這幾聲滲人的冷笑之后,那詭異的氛圍,也隨之徹底沉了下去。
“好啊~”
“好。”
“既然條侯有意見,那孤,就同條侯好生說說。”
“——道理這個東西,總是越說越清楚、越明白的。”
“今日,孤這個做學生的,便斗膽給自己的老師——給自己的太子太保,好生講講道理……”